他有些煩悶,心緒難寧。
方才還是沖動了,忽然沒忍住,就主動挑起了話題。
陳爭說那是試探,其實不算。真的試探,是幾乎已經認定對方有問題。
花崇微揚起頭,任由寒風從臉上掃過。
剛才的對峙更像是一場各懷心思的坦白。彼此交了一些底,卻仍握著最重要的牌。
夜空是深紫色的,城市里五顏六色的光在天幕上混淆,就像擠在油彩盒里的油彩,再怎麼光彩奪目,最終都會被攪和成暗色。
好的壞的,都成了同樣的顏色。
如同人心。
花崇閉上眼,站立片刻,一股孤獨的感覺涌上心頭。
但很快,心臟的鼓動無聲地提醒著他——你并不孤獨。
你的身邊,還有柳至秦。
想起這個名字,花崇壓著的唇角向上牽了牽,方才還縈繞不散的孤獨感像褪去的潮水,頃刻間消失不見。
過去他從不認為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但現在單單是想起“柳至秦”三個字,便覺得窩心。
一個人想擺脫孤單,并非要擁有多少朋友。
有時候,擁有一個心意相通的人便好。
再吸入滿腔冷空氣,花崇定了定神,轉身向重案組走去。
??
技偵組通宵達旦,所有人都掛上了黑眼圈。
“梁萍在遇害前一天,也就是被歐桓國打掉牙齒的當天,曾經去過梧桐小區。”熬夜之后,柳至秦嗓音低沉,眉眼間陰影明顯。
花崇將剛買的熱粥放在桌上,拆開三角蛋糕遞到他手里。
“粥和蛋糕?”柳至秦側過身,“這是什麼搭配?”
“趕緊吃,有營養,又好消化,還管什麼搭配。
”花崇說。
柳至秦咬了口蛋糕,“粥不應該配包子燒麥或者雞蛋油條嗎?”
花崇問:“蛋糕不好吃?”
“還行吧,比較軟,比面包好。”
“那你還想著包子燒麥雞蛋油條?”
“我就問問。”柳至秦端起粥,“這還是紅薯玉米粥。”
花崇退開兩步,抱著手臂,“小柳哥,你是不是忙了一晚上,現在特別想說話?”
柳至秦差點被嗆住,“被你發現了。”
花崇在他后頸上捏了兩下,“我還不知道你?”
柳至秦笑了笑,終于開始正經用餐。
花崇拿過鼠標,看歸類好的視頻。
“梁萍清早離開過家一次,在街口買了包子,公共攝像頭拍到她了。”柳至秦很快吃完,指著顯示屏上不大清晰的人影道:“這個就是梁萍。”
“這幾天降溫,早上尤其冷。”花崇仔細看著,“她居然沒有穿外套。”
“而且走得非常急。這一段路,她跑了起來。”柳至秦說:“我猜,是她家里那三個在催她。她不得不趕路。”
花崇眸色陰沉,手指在鼠標上點了幾下。
“10點49分,梁萍再次從家里離開,這次穿了外套。”柳至秦接著道:“我對比過過往幾日的監控,梁萍一直穿著同一身衣服。但以前出門時,她提著音箱,大前天卻兩手空空。提音箱的時候,她會步行到兩公里以外的社區商圈。那兒有一個空壩,以前有很多人在空壩上跳廣場舞。”
花崇盯著顯示屏,“大前天她不僅沒有提音箱,也沒有步行太久,而是直接去了公交站。”
“嗯。”柳至秦切換監控。畫面上,梁萍上了51路公交,車廂里很空,她在后半截找了個座位坐下。不久,車上的人越來越多,空座全部被占滿。
“梁萍給一位孕婦讓了座。”花崇邊看邊低聲道:“坐在老弱病殘孕專座上的人不動,倒是梁萍將孕婦叫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柳至秦想了想,“她應該是個善良的人。”
善良,卻懦弱。
善良,卻被欺辱。
善良,卻在絕望中度過了一生。
“這里。”花崇敲了下鍵盤,畫面定住了,“她在濱河二路下車,附近就是梧桐小區。”
公共攝像頭的拍攝并不連貫,柳至秦再次切換監控,梁萍出現在梧桐小區門口。
她沒有進入小區,一直在門外徘徊,想進去看看,又不敢的模樣,直到警惕的保安出現,將她趕走。
花崇沒有繼續看,靠在椅背上問:“她去梧桐小區的目的是什麼?她平時出門提著音箱,是為了找個地方跳廣場舞,那天她離開家,根本沒有打算跳舞……”
“我們之前分析過,廣場舞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柳至秦道:“她放棄跳舞,去梧桐小區,說明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有了死的念頭。她想看看,一夜之間有十一名老人遇害的小區是什麼樣子。也許她很向往這個小區,并且羨慕那些被殺死的人。”
花崇揉了揉鼻梁,心中唏噓,“之后呢?一整個白天她在干什麼?”
“攝像頭只拍到她走去濱河休閑區。”柳至秦調出監控,“她在那兒干了什麼,接觸過什麼人,都沒能拍到。她再一次出現在監控里是下午2點12分,離開濱河休閑區,上51路公交,原路返回。下一次離家時就是案發當天了,她戴著口罩,前往歐湛所在的寫字樓。”
“她在河邊待了兩個多小時?”花崇皺眉,“大冬天的,河邊風大溫度低,她獨自一人能待那麼久?”
“這段時間等于是空白的。”柳至秦道:“我懷疑有人在這兩個小時內接近過她。”
花崇站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椅背,“梁萍平白無故去梧桐小區,這一點本來就比較可疑,加上又莫名其妙在河邊待了兩個多小時……如果真的有人接近過她,那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