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至秦沉默地聽著,目光勾勒著花崇側臉的線條。
“這人應該是最近才開始接近梁萍。”花崇倏地抬起眼,“查梁萍這一個月以來的行跡,重點放在最近一周。”
“是。”柳至秦利落地應道。
花崇卻有些怔忪——柳至秦平時常說“行”、“好”、“嗯”,幾乎沒有說過“是”。
柳至秦明白他在疑惑什麼,溫聲解釋道:“花隊,你認真布置任務的時候,看上去特別迷人。”
花崇心頭一熱,脫口而出,“我只有布置任務的時候迷人嗎?”
柳至秦瞇了瞇眼,“當然不是。”
其實話一出口,花崇就后悔了。這簡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還跳得臭不要臉。
柳至秦靠近,聲音輕輕的,“你還有更迷人的時候。”
花崇覺得有一陣熱氣在周圍聚攏,抬手想趕柳至秦走。柳至秦卻俯下身來,靠在他耳邊低語:“你知道是什麼時候。”
灼熱從耳郭散開,花崇知道耳尖已經紅了。好在柳至秦說完就直起身來,揚了揚手,“我去技偵組了,明早幫我帶點兒吃的。”
花崇盯著柳至秦的背影,突然抬起右腿,做了個踹人的動作。
??
陳爭深夜出現在刑偵支隊,這倒是稀罕事。
花崇將王章炳、梁萍兩個案子的調查情況簡要向他匯報一番,他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花崇也沒催,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你想怎麼查案,我從來沒有干涉過。”陳爭似乎很疲憊,嗓音聽上去比平時沙啞,“梁萍這案子,線索全部指向歐湛,但你……不,你和柳至秦認為真兇另有其人。王章炳的案子呢,目前還不算明朗,王家除了王松松,其他人都有作案時間,但你和柳至秦還是認為,真兇可能不是他們其中之一。
”
花崇抿著唇,等著陳爭接下去的話。
“既然如此,那就去查吧。”陳爭點煙,半天沒打著火,于是丟開打火機,朝花崇看了看。
花崇將自己的打火機扔過去。
陳爭接住,“謝了。”
白煙升起,在辦公桌上空散開,像一盞半透明的屏障。
“還是那句話,上頭的壓力我來扛,調查中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及時告訴我,我去處理。”陳爭靠在椅背上,視線穿過白煙,落在花崇眼中,“你帶著重案組全力查案就行,其他的不用操心。”
這無疑是將一枚定心丸放在花崇手中。
因為梧桐小區大案,洛城近日風聲鶴唳,王章炳與梁萍的死又牽扯出養老、家暴等社會關注度極高的問題,極具話題性。王章炳一案暫且不論,梁萍一案的兇手就連重案組內部,也幾乎認定就是歐湛,此時如果沒有頂頭上司支持,花崇很難調轉方向,繼續查下去。
陳爭還是像過去一樣,擺著“想查便查”的態度。
花崇與他對視片刻,突然道:“陳隊。”
“嗯?”陳爭掀起眼皮,有些懶散。
“這段時間你在忙什麼?”花崇問。
陳爭瞳底溜過一簇光,笑道:“怎麼,我讓你安心查案,你倒查起我的崗來了?”
花崇沒接他的茬,“上頭為難你了?”
陳爭嘆氣,“別想這麼多。就算要為難,也為難不到我頭上來。”
“我找過你幾次。”花崇道:“你都不在。”
“喲,還真查我的崗啊?”陳爭勾著唇,但花崇看得出,他并非真心在笑。
“就是有些好奇,你干什麼去了。”花崇語氣放松,跟閑聊似的,“畢竟最近那什麼,刑偵支隊日子不太好過,你這個主心骨跑得沒影兒,兄弟們心里都有點兒懸。
”
“懸個頭。”陳爭將煙按滅在煙缸里,“你們有案子要操心,我也有別的事要操心。”
花崇猶豫片刻,問:“是上次說的事嗎?”
陳爭動作僵了一下,旋即抽出一張紙,擦拭著手指。
這動作很多余,花崇不動聲色,看著陳爭擦完手,將紙巾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有趣嗎?”陳爭問。
花崇說:“你指什麼?”
“觀察我。”陳爭的眼眸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極深,“看我擦手,看我丟紙巾。”
花崇倒也沒被問住,“那不然我該看哪里?故意別開眼?陳隊,你又沒干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為什麼不能看?”
這話說得輕巧,和開玩笑無異,卻并非只有字面意思。
陳爭默了半分鐘,搖著頭苦笑,“花兒,上次我怎麼說來著?”
花崇斂眸,喉結隱隱動了動。
“我從來不曾懷疑過你。”陳爭聲音肅然,“但你,好像誰也不相信。”
花崇十指交疊,目光與陳爭交鋒。
“也好。”須臾,還是陳爭先出聲,“你如果毫無根據地相信一個人,那我倒是不放心了。”
“陳隊……”
陳爭抬手打斷,“其實你內心,還是選擇相信我,對嗎?否則你不會像剛才那樣明目張膽地試探我。”
花崇笑,“你認為那是試探?”
“換一個說法也行。不過我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詞。”陳爭也笑,“回去吧,別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那你的注意力呢?”花崇問,“在哪里?”
“自然也不在你和柳至秦身上。”陳爭按著眼窩,眼中的神色被徹底遮擋住。
花崇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起身離開,一個人去了露臺。
天已經很冷了,風招呼在臉上,像夾了細碎的雪。
但洛城極少飄雪,即便有雪,降落的時候也已經化成了水。
花崇將潮濕的冷空氣吸入肺中,血液里的躁動漸漸被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