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萍嘆氣,“要是哪天出個什麼政策,不準在公共場所跳舞了,我恐怕也活不下去咯。”
“說什麼呢!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六十多年都活過來了,怎麼就活不下去了?”舞伴扶著梁萍往前走,“我要是你,我就放寬心,最苦的日子都挺過來了,現在生活比以前好,萍姐,你就再忍忍。”
梁萍不知聽到了還是沒聽到,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扭曲。
她的身后,傳來一陣笑聲。
她立即轉過身,看到剛才跳過舞的地方有不少人正在散步,一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穿著極厚的棉服,頭上戴著看上去就很溫暖的帽子,周圍簇擁著四名男女。
看上去,那像是一家人。
“別看了,他們不是在笑你。”舞伴拉了拉梁萍的衣服,催促道:“人家說笑話呢,不關咱們的事。”
“那家人真幸福。”梁萍說:“那個老人也幸福。”
“幸福個啥啊?那是癱瘓了吧,生活不能自理,只能躺著坐著,還連累家人。”
“但他不是有愿意讓他連累的家人嗎?他們聊天聊得挺高興的。”梁萍感慨道:“如果我哪天癱……”
“呸!你這張嘴,就不能說點好話?什麼癱不癱的,你身子骨好著呢,誰癱瘓也輪不到你癱瘓。”舞伴說:“這陣子肯定沒什麼人敢繼續出來跳廣場舞了,等明年開春了,咱們正兒八經拉一個舞隊起來,我擁護你當領舞!”
梁萍終于露出一絲笑容,雖然那笑容看著有些苦澀,“我本來就是領舞。”
空壩上人來人往,梁萍聽到了笑聲,卻沒有聽到嘆息。就在她與舞伴的身影匯入夜色中時,推著輪椅的中年男人說:“爸現在這情況,一天24小時都需要人陪著,我是真的顧不過來了。
”
站在他旁邊的女人道:“我那邊也沒有辦法啊,咱們以前不是都說好……”
“以前和現在能一樣嗎?”
“我看,還是早些送老年中心吧。”
“但是那地方送進去,就出不來了。”
“我們有別的辦法嗎?”
一陣沉默之后,中年男人道:“那就再拖一段時間吧,周末爸過生日,咱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在哪兒聚?你家?”
“酒店定個包間吧,家里也不方便。我知道一家新開的酒店,叫什麼醉香酒樓,價格比較便宜,味道也不錯。”
??
站在高樓上俯視下方的空壩,不管是跳廣場舞的人還是散步的人,都成了一腳就能被踩死的螻蟻。連烽面無表情,“螻蟻”們的身影落在他眼中,似乎是成片沒有生命的東西。
有人曾說過對生命要抱有敬意,可是世間的生命那麼多,若都去敬,那敬得過來嗎?
螻蟻該死,而像螻蟻一般的人,即便活著,也是茍活。
他的唇角輕微一牽,聽見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不用回頭,也知道對方是誰。
來人的影子映在落地玻璃上,被外面的霓虹照得流光溢彩,臉卻恰巧落在一片陰影中。
“怎麼樣?”連烽問。
“陳爭在查內鬼,刑偵支隊人心惶惶。”那人道。
連烽打趣,“內鬼說內鬼。”
那人笑,“那你想我怎麼說?”
“他呢?他在干什麼?”連烽沒有接茬,換了問題。
“哪個他?”
“花崇,還有那個柳……”
“柳至秦。”
連烽點頭,“嗯,他們這兩天有沒有什麼動作?”
“我要說沒有,你信嗎?”
“那就是有咯?”
那人嘆氣,“坦白說,我不知道。他們看上去什麼也沒查,但我不相信他們真的什麼都沒查。”
“盯緊一點。
”連烽道:“花崇這人……”
“嗯?”
“算了。”連烽向門口走去,眼中半點感情也沒有,“把你自己藏好,別暴露。”
??
周末,開業不久的醉香酒樓人滿為患,同時接待三個婚宴,各個包廂里還有慶生和小聚的客人,服務員完全忙不過來,不斷出現送菜送錯桌的事,婚宴被搞得烏煙瘴氣。
下午接近兩點,宴席基本上都散了,服務員們才堪堪松一口氣,打算做完清潔后偷懶打個盹兒。
然而正在此時,一間包廂里傳出數聲驚叫,不久,驚叫變成了哭喊。
“爸!爸!你怎麼了?”
一名趕去查看發生了什麼事的服務員跌跌撞撞從包廂里跑出,恐懼地叫道:“死,死人了!”
第138章 毒心(09)
好端端的宴席上出了人命,醉香酒樓的氣氛為之一變。只辦午宴的客人大多已經酒足飯飽離開,可婚宴是既辦午宴又辦晚宴的。誰想得到自己結婚請客的大好日子,同一酒店的包房里會死人?警車趕到之時,數名不久前還滿臉喜氣的新人和家屬正圍在酒店前臺,逼工作人員給個說法。
花崇從警車里下來,沒有急于進去,而是站在“醉香酒樓”四個大字下面看了看。
半小時之前,重案組接到報案——長陸區尉杏路一家酒店發生命案,一名八旬老人在包房里無故喪命,從現場狀況看,極有可能是被人勒死。
按理說,這種相對普通的案子應由分局刑偵中隊自行偵破,不該報到市局來,更不該由重案組接手。但現下洛城情況非常特殊,半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起軒然大波,加之死者又是一名老人,極易讓人聯想到梧桐小區的大案,所以市局必須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