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午在梧桐小區聽說,確實有很多年輕人跟跳舞的老人理論過,不是被罵走,就是被物管勸走。有個物管說,現在根本不敢去管跳廣場舞的人,管了就等于給自己惹麻煩。”
花崇撐著太陽穴,“網上是不是有人說‘喜聞樂見’?”
“差不多吧。不過更多人還是表達了震驚和憤怒,小部分人說被害者倚老賣老、為老不尊,被殺活該。”柳至秦說:“那位叫劉辛玉的被害者,照片和視頻被貼得到處都是。”
“什麼視頻?”
“還能有什麼,全是她和人吵架,搶人地盤的視頻。確實內什麼……比較兇悍。其實除了她和她姐,其他九名被害人都和‘擾民’沒什麼關系,有的偶爾去跳一回,有的從來沒跳過廣場舞。就像那位湯秋海,人家獨自練拳,誰也沒打攪過。現在劉辛玉罵人撒潑的視頻一出來,大家便連湯秋海等老人也一起罵。”
花崇閉了會兒眼,“算是找到由頭發泄對廣場舞的不滿了吧,畢竟廣場舞擾民已經算是城市里的頑疾了。不過將‘喜聞樂見’、‘為民除害’掛在嘴邊的人,是對生命完全沒有敬意。”
“這個世界上,對生命沒有敬意,甚至仇視生命的人還真不少。”柳至秦聲線突然變冷,“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針對他人性命的涉恐襲擊。否則……”
“小柳哥。”花崇意識到他情緒的改變,及時出聲:“看路。”
柳至秦吁了口氣,“抱歉,想到我哥了。”
“我知道。”花崇嗓音略沉,“我有種感覺,解決掉這次的案子,說不定當年的事,就會水落石出。”
??
一夜之間,洛城的廣場舞舞隊少了大半,過去在小區里跳舞的大爺大媽銷聲匿跡,連音箱都藏了起來,只有少數在公園、商圈跳舞的人還在堅持,但樂聲調低了許多,舞隊里的人數也大不如前,過去幾個舞隊在一塊平地上搶地盤,到得晚了就只能等下一輪,如今大家湊在一塊兒,也只夠一支舞隊的人數。
“劉辛玉”成了家喻戶曉的名字,幾乎所有跳廣場舞的人都在聊她,有人可憐她,有人將她當做反面例子,沒誰再敢搶地盤踹音箱——盡管她并不是因為廣場舞而遇害。
不過混不在意的人也不是沒有,65歲的梁萍就是其中之一。
“十一名老人因廣場舞遇害”的謠言在洛城瘋傳,梁萍當天就提著音箱,照常約角兒到家附近的公共空壩上跳舞,約到的人極少,她也無所謂,打開音箱就開始跳。跳到最后,其他人都因為周圍的目光而憂心忡忡地走了,只有她旁若無人地繼續跳,完了還哼著歌,指著一名年輕女孩兒罵道:“看什麼看?這塊地你家的?老婆子我礙著你了?”
圍觀的人群立即散開,給她空出一條路。
她一番收拾,怎麼來的怎麼離開,分毫不懼,倒是在一旁等著她的舞伴皺著眉提醒:“萍姐,你這是干什麼?梧桐小區出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死掉的人就是惹了禍,才被人盯上了。怎麼,你也想被人盯上?”
梁萍不屑道:“都是謠言,警察早就辟謠了,你還信?我跳個舞而已,礙著誰了?說我們音箱聲音太大,但音箱聲音能大到哪里去呀?大得過河邊撈沙船的聲音和隔壁打地基蓋房子的聲音嗎?我就不信了,老老實實跳個舞還會被捅腰子!”
舞伴說不過,只得不停勸說:“少說兩句能把你憋死啊?你想跳就跳吧,音量關小一些,也沒誰要找你麻煩。就是你這張嘴啊,可得改改。你跟看熱鬧的人吵什麼呢?這些年輕人哪個沒有手機,把你一通拍,再發在網上怎麼辦?你看看我朋友圈里,喏,全是那個什麼劉辛玉罵人的視頻,你也想這樣啊?”
“我不在乎!”梁萍推開舞伴的手機,“別給我看這些!”
“你是不在乎,但你兒子兒媳不在乎?你家老全不在乎?”舞伴苦口婆心道:“萍姐,你還是聽我一句勸,別老是跟年輕人作對。和年輕人作對有什麼好處呢?我們斗得過他們嗎?而且你兒子兒媳本來就……”
梁萍臉上的皺紋一繃,站在原地不走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別甩臉色給我看,我那麼關心你。”舞伴本已妥協了,想了想覺得還是得說:“不過你自己要有分寸,咱都六十多歲的人了,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我是想好好過日子,但他們讓我好好過了嗎?”梁萍眼眶突然紅了,聲音哽咽起來,“我在家的時候,誰給我個好臉色看?這也嫌棄,那也嫌棄,說是親人,血管里流著一家人的血,但他們還把我當人看嗎?我,我……”
“別別別,別激動啊,這兒人多呢,真是。”舞伴急了,連忙接過梁萍手上的音箱和包,將她拉到一旁,“算了萍姐,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這麼多年不也過來了嗎?”
梁萍到底沒讓眼淚落下來,“人這一輩子啊,想想也挺沒意思。你知道我為什麼天天都要出來跳舞嗎?”
“知道,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你?”舞伴說:“你在家里待著難受。”
“是啊,只有出來跳跳舞,我才覺得這一天天的,過得還算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