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觀察得真仔細。”花崇點頭,“打拳練劍的老人普遍年齡在八十歲左右,占一方天地,不打攪他人,也不為他人所打攪;而跳廣場舞的人年紀要小許多,通常在六十歲左右,基本上算是差了輩兒。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我見過九十多歲還在跳廣場舞的老大爺,也見過五十多歲就打太極拳的老太太。”
“等我老了……”柳至秦突然轉移話題,“也去找一柄劍來練練。”
橋不長,堵著堵著就堵到了頭,花崇斜他一眼,“你?練劍?”
“練拳也行。”
“我以為你會跳廣場舞。”花崇開玩笑:“練劍打拳都太仙風道骨了,還是跳廣場舞更適合你。”
“那你呢?”柳至秦問。
“我當然是練劍打拳。”
“那不成。”
“難不成你要拉我和你一起去跳廣場舞?還是算了吧。”
柳至秦笑說:“如果我老了沉迷跳廣場舞,你肯定會趴在窗戶上,扯著沙啞的嗓子罵我。”
“像咱們小區那個姑娘一樣?”花崇搖頭,“放過我吧。”
柳至秦清清嗓子,憋出老年人的聲音道:“——死老頭子!回家做飯了!”
花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小柳哥,你今天是不是有點嗨?”
“沒有吧?”
“沒有你還亂叫?”
“我就是……”柳至秦聲音溫柔下去,帶著點兒醉人的氣場,“就是想到現在已經擁有了你,將來能與你白首偕老,感到很安心。”
花崇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
“等到我們都白發蒼蒼了,一起去跳個廣場舞好像也不錯。”
“不錯個鬼。”花崇嗆道:“要跳你一個人去跳。”
“然后你就在樓上喊‘死老頭子回家做飯’?”
“‘死老頭子’過不去了是吧?”
柳至秦壓著唇角笑起來。
下了橋,前方暢通無阻,花崇提高車速,聽見柳至秦近在咫尺的笑聲,心頭一陣酥麻。
車停在小區車庫,花崇喚:“小柳哥。”
“嗯?”柳至秦正在解安全帶。
“我們現在還不是‘死老頭子’吧。”花崇已經欺身而上,半個身子壓著柳至秦。
柳至秦當然明白他想干什麼,立即環住他的腰,接住落在唇畔的吻。
車里逼仄,不適合纏綿,花崇吻了一會兒,支起身來,定定地看著柳至秦的眼睛。
這雙眼很深,無數種情緒藏匿其中。
但當它注視花崇的時候,眸底的光始終是溫柔的。
“花隊。”柳至秦喉結滾了滾,手指在花崇后腰上摩挲。
“嗯?死老頭子有什麼事?”花崇半瞇著眼,居高臨下。
柳至秦笑了,“我配合你,你不配合我?”
“嘖,你不是想我叫你‘死老頭子’嗎?我哪里不配合?”
“‘死老頭子’又不是現在叫,得等到我們都老了以后……”柳至秦食指與中指按著花崇的尾椎,時上時下。
花崇深吸口氣,躬身與柳至秦額頭相抵,聲音如氣,“那現在該叫你什麼?”
柳至秦不說話,抬手扣住了花崇的后頸。
??
華燈照耀下的城中河波光粼粼,濱河休閑區熱鬧了幾個小時,到了夜里九點,敲鑼打鼓的聲響和廣場舞音箱的噪音終于漸漸消退。樂夠了的人們三五成群散去,邊走邊聊白天聽來的閑話。
誰誰家的女兒三十好幾了還沒嫁出去;
誰誰家的兒子跟一個男人跑了;
誰誰家的媳婦兒連生兩個都沒生出兒子;
誰誰家的男人勾搭了個富婆,拋棄妻子跑路了。
83歲的湯秋海湯老頭兒不喜歡聽這些,一個人走在人群的末尾。
他穿了身棉絨質地的運動服,肩上掛著一個用了幾十年的塑料包,包里放著手帕、卷筒紙、老年手機、便攜式收音機,還有一個不大的保溫壺。
每天吃過晚飯,他就來河邊活動身體,先在健身器械上舒展一番,再去離廣場舞隊伍最遠的地兒練習打拳。
他的收音機里,放的是清心靜心的樂曲,不過就算戴上耳機,將音量調到最大,也壓不過廣場舞的音箱。
好在湯老頭兒心態好,脾氣也好,從來不與跳廣場舞的人起爭執,安安靜靜在柳樹下練拳,頗有些世外高人的風骨。
他獨自住在附近的梧桐小區,房子是兒子和女兒一起買的,動用了一些老房拆遷款,室內裝修得比較簡樸,兩室一廳,他一人生活足夠了。
梧桐小區的老人很多,有的像湯老頭兒一樣獨居,有的和兒子媳婦,或者女兒女婿住在一起。小區里的院壩里,只要不刮風下雨,就聚集著許多或枯坐或閑聊的老人。
曾有快遞小哥說:“這哪里是住宅小區啊,分明就是養老院。”
這話夸張了,畢竟住在梧桐小區里的也有年輕人,但老人確實占了多數。
湯老頭兒身子骨硬朗,家里沒請保姆,鍛煉結束回到家,一個人洗衣做宵夜,手腳很是利落。
晚上十一點,湯老頭兒在給兒子女兒打過電話之后準時睡下,半夜卻莫名醒來數次。
老年人不少都有睡眠問題,失眠是常事。但湯老頭兒總是一覺睡到天亮,很少失眠。
黑暗中,他警惕地坐在床上,似乎聽到門外有響動。
該不會是賊吧?他想。
這響動不久后消失了,他等了許久,外面很安靜,就像剛才的響動只是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