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員警惕地提醒道:“花隊?”
花崇抬了抬右手,示意不用操心。
這個漫不經心的動作顯然刺激了李立文。李立文猛地站起,齜牙咧嘴,拳頭握得極緊,青白色的骨節好似要穿出薄薄的皮肉。
“我操,他想干什麼?”張貿喊道。
“他能在花隊面前干什麼?”徐戡說,“放心吧,花隊剛才是故意激怒他。”
李立文居高臨下瞪著花崇,花崇微揚起頭,兩簇視線交鋒,不過兩三秒,李立文就發出一聲暴怒的咆哮。兩名警員立即沖上去,將他按住。花崇自始至終沒有站起來,直到他伏在桌上,才又喊了一聲:“李立文。”
“你……”男人嗓音嘶啞,那聲音仿佛不是從喉嚨里發出來,而是從胸腔中擠出。
困獸才會以這種方式發聲。
以前的李立文,罵起人來語速快如機關槍,五分鐘內不重樣。現在的李立文,卻像根本不會說話,艱難地擠著字,每一個音節都干澀刺耳,“你,放,了,他!”
“他?”花崇問:“哪個他?”
男人咬牙切齒,豆大的汗水從臉上滑落,一邊捶著桌子一邊竭斯底里地重復:“你放了他!”
“什麼意思?”張貿懵了,“李立文想讓我們放了誰?”
徐戡說:“恐怕是他自己。”
“他自己?”張貿驚道:“這不對啊!”
“你先告訴我,是哪個他?”花崇不緊不慢地說。
“李,立,文!”又是一聲不連貫的喊叫。
兩名警員面面相覷,和張貿一樣不解。
花崇右手往下壓了壓,“‘他’是李立文,那你是誰?”
“我操!”張貿終于明白過來,“李立文裝人格分裂?”
“不是裝。”徐戡搖頭,“現在這個李立文,可能的確不是真的李立文。”
“不會吧!人格分裂是多罕見的事?被咱們撞上了?”
“我們長期與犯罪分子打交道,遇到‘奇葩’的概率本來就不低。”徐戡竟像是輕松了幾分,“李立文給我的感覺一直有些奇怪,剛和他接觸時,我還跟花隊討論過。但當時我不明白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現在總算有了答案。”
“李立文”呲著牙,舉止不似人類,語氣也極有特色,像一個剛學會幾句人話的野獸,“是我做的,你放了他!”
花崇皺眉,“什麼是你做的?”
“李立文”喘氣的聲音非常粗重,而且沒有規律,時緩時疾。他的嘴唇不停張開和閉攏,像想說話,又難以組織語言。
“什麼是你做的?”花崇繼續問,模仿著他的語氣,“尹,子,喬?”
“李立文”劇烈搖頭,拳頭在桌上重重砸了四五下,喑啞道:“肖,肖!”
花崇呼吸一提,“肖潮剛?”
“肖,潮剛。肖潮,剛!”“李立文”如小孩學語一般,說完發出一陣“吭哧”聲響。
花崇眸底暗光閃爍,“那天晚上在招待所,你代替李立文,殺了肖潮剛?”
“李立文”就像聽不懂一般,露著牙齒說:“你們,放了他。肖,潮剛,是我,殺的!”
張貿聽得瞠目結舌,“徐老師,李立文剛才說什麼?他殺了肖潮剛?他,他上次不是說,只是割傷了肖潮剛的手臂嗎?”
“他是李立文分裂出來的不健全人格,不是我們審訊過的那個李立文。人格分裂研究學中,有不同人格之間相互知曉對方存在的說法,也有彼此不知的說法。他可能知道李立文的存在,但李立文不一定知道他。”徐戡語氣淡定,但心中并不平靜。因為與尹子喬遇害、肖潮剛失蹤兩起案子均有關系,李立文一直被扣在市局,重案組、洛安區分局暫時沒有找到他犯案的證據,而現在,他分裂出的人格竟然自稱殺了肖潮剛。
花崇無意識地搓著手指,快速分析“李立文”的表情與話語,忽感有一線光亮照進了黑霧彌漫的邏輯死角。
真正的李立文雖然有收藏管制刀具的習慣,并且隨身帶刀,但就性格來講,沒有殺人的勇氣。而“李立文”卻有。
已知的人格分裂案例中,第二人格、第三人格往往比主人格聰慧、強大,但也有相反的情況。顯然,“李立文”并非一個健全的人,他徒有人的外表,心智卻類似動物。
但他有能力殺掉肖潮剛。
上一次審訊時,李立文說自己割傷肖潮剛之后,肖潮剛從招待所倉皇逃離。但時隔半年,招待所的監控記錄早已清空,難以核實真假。
李立文割傷肖潮剛之后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或許連當事人都不知道,因為那時的李立文可能已經被“取代”。
“李立文”取代李立文的契機是什麼?
是李立文陷入危機,受到傷害?還是李立文承受不住心頭的壓力?
肖潮剛企圖在招待所強迫李立文,并且在此之前已經糾纏了多日。李立文擔心丟工作,心理狀態已經非常負面,終于在被強迫時失去對精神的掌控?
“李立文”就是在那時出現的?并立即殺了肖潮剛?
不對,接不上。
李立文已經持刀反抗,等于是親自破除了困局。
李立文可能說謊,他并沒有割傷肖潮剛,而是由突然出現的“李立文”殺了肖潮剛。
可如果“李立文”是在招待所動手,尸體如何處理?聲音如何掩蓋?
“李立文”只可能是在別的地方動手!
花崇深吸一口氣,想到另一個關鍵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