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也下雨,但沒刮過這麼厲害的風,安全警示帶全都給吹散了。我估計那個小伙子走過去的時候,根本沒有看到警示帶。他是從西區的1號門進來的,如果不進來,根本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對于這場事故,媒體當年曾經報道過,但內容單一,且重點集中在高空墜物本身,加上“金蘭家園”的開發商財大氣粗,以廣告投放作為威脅,硬是將報道規模壓制到了最小。
當時花崇剛從西北回來,沒有立即返回崗位,依稀記得哪個小區的確出了高空墜物砸死人的事,但印象并不深刻。
直到現在,才對事故有了大致了解。
去派出所當然也能查到事故的細節,但他更愿意先聽聽目擊者的聲音。
至于派出所那邊,自有柳至秦負責。
“滿瀟成不住在‘金蘭家園’,為什麼會在半夜2點出現在5號樓下面?”花崇問。
盧非這回猶豫了很久,“你是警察,我才說,要換個人,我肯定不說!”
花崇點點頭。
“這個出租車司機心地很善良。但善良的人往往沒有好報啊!”盧非一臉惋惜,“他是好心送我們這兒的一名住戶回來,才遇上了這種事!”
花崇近乎本能地警惕起來,問:“這名住戶叫什麼名字?”
“這我得去查一查。是個年輕姑娘。當時派出所的人來調查,我還見過她。”盧非說著站起身,打開放滿文件的柜子。
花崇將煙頭摁滅,盯著盧非的背影,思索片刻,突然問:“那個姑娘,是不是姓呂,叫呂可,是一名護士?”
盧非的表情從疑惑轉為驚訝,嘴張著,半天才出聲:“對,就叫呂可。
民警來的時候,她哭得不成樣,說都是自己害死了那個小伙子。”
花崇閉上眼,一團迷霧驀地消散,零散斷裂的線索漸漸在腦中織成一張網。
呂可心里埋藏著很深的恐懼,她心中有愧,亦有鬼。但在被殺害之前,她有穩定且體面的工作,是個“白衣天使”,生活看起來和別人沒有什麼兩樣。這說明,至少在明面上,她沒有做過任何違法亂紀的事,她是個擁有合法權益的公民。
那她的恐懼與愧疚從何而來?
她為什麼在電梯里恐懼成那種模樣?
自殺的護士陳娟至于讓她害怕到精神失常的地步?
不,不應該是陳娟。
那個答案,已經漸漸有了眉目,越來越清晰,就像從平靜湖面中沖出來的怪物。
呂可在鏡子中看到的,也許是滿瀟成鮮血直流,被扎滿玻璃片的尸體。
“您怎麼了?”盧非忐忑地問。
花崇回過神,正要說話,放在衣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花隊。”柳至秦說:“我調出當年的調查記錄了,你現在過來嗎?”
“我再……”
“我想你最好現在就過來。高空墜物事件里的受害者,當天正是因為送呂可回家,才出現在‘金蘭家園’。”
“嗯,我知道。”花崇說著走到窗邊。
“另外,羅行善與這起事故也有關系。”柳至秦說:“出事的時候,羅行善正在‘金蘭家園’的東區1號門值班,呂可和滿瀟成從1號門經過時,與他發生了接近10分鐘的爭執!”
??
琴臺街道派出所,副所長叫華勇貴,老當益壯,是個在基層干了一輩子,即將退休的老警察。
“這事你們來問我,算是問對人了。
”華勇貴看上去精氣神俱佳,連案卷都懶得翻,手上端著一個滿是茶垢的杯子,說話鏗鏘有力,“這起事故是我帶人去處理的,前因后果沒人比我更清楚。”
花崇遞了根煙,“您講。”
“呂可的筆錄是我做的,這個小姑娘啊,從頭哭到尾,眼淚就沒停過。”華勇貴接過煙,卻沒有立即抽,往耳背上一別,就講了起來,“她說——出事那天晚上,她1點多才下班,平時都是坐公交回家,那天遇到了有些麻煩的病人,實在太累了,身心俱疲,就打了個車,司機就是受害者滿瀟成。上車的時候,天兒還沒下雨,只是風有些大,到了‘金蘭家園’時,就成瓢潑大雨了。她本想沖進雨里,回去洗個熱水澡就好,但滿瀟成拿出一把傘,執意要送她到樓下……”
華勇貴嗓門很大,嗓音卻有些干澀,帶著幾分上了年紀的沙啞感。
花崇隨著他的講述,漸漸在腦中描繪出了當時的畫面。
車里只有一把傘,而滿瀟成并不認識呂可,送人一把傘倒是沒什麼,但如果雨一直不停,自己需要用傘的時候怎麼辦?
于是他說:“我送你到你家樓下吧,這麼大的雨,你就算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回去,渾身也濕透了。”
呂可有些猶豫,畢竟這熱心的司機是個陌生男人。
但一看對方臉上的笑容,想想乘車時短暫而愉快的陪伴,她便放下了戒備,“那就謝謝你了。”
兩人從出租車里出來,往東區的1號門跑去。
那里,最負責,甚至可以說最刻板的保安羅行善正在值夜班。
到了門禁處,呂可才發現本來串在鑰匙上的門禁卡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
如果換成別的保安,這麼大的雨,肯定問兩句就讓呂可和滿瀟成進去了。
可羅行善卻不通融,一定要呂可拿出身份證,再說出住在幾單元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