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算特別危險的任務。因為過去的兩年間,特警們一直在與“丘賽”周旋,其頭目和大部分重要成員已經被擊斃,剩下的是一些殘余勢力。
行動開始前,安擇還跟大家說笑話,挨個擁抱對拳,約好離開西北后,一年起碼聚一次,不醉無歸。
但十小時之后,安擇帶領的六人小隊全軍覆沒,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
即便看到了安擇鮮血淋漓的遺體,花崇也沒有辦法相信安擇就這麼去了。
行動總體來講是成功的,“丘賽”被一鍋端,這個曾經在莎城興風作浪的組織終于徹底消失了。
安擇、田一開、滿越等犧牲的特警被授予烈士稱號,遺體上蓋著莊重的國旗。
半個月后,完成兩年支援任務的特警們相互道別,回到原來的城市。生活仿佛一夜之間回到了原來的模樣,花崇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釋懷。
既然選擇去支援反恐,就沒有誰會懼怕犧牲,也都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但他始終覺得,正常情況下的犧牲不該是安擇那樣。
反恐隊伍里有人將清剿情報泄露了出去,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群人。
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他都不愿意放過,他要找到害死安擇和其他兄弟的罪魁禍首。
但再次到莎城是不可能的,反恐前線,任何特警都只能去一次。
即便要查,也只能留在洛城查。
這太難了,洛城遠離莎城,特警支隊基本無法接觸到任何有價值的情報。好在當年駐扎在莎城的基本上都是函省和焦省的特警,一直留在警察隊伍里的話,說不定能夠查出些什麼。
而刑偵支隊重案組,無疑是他在有限的條件下,最有可能得到線索的地方。
有時他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抱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念想,想要憑一己之力揪出害死隊友的黑影。
偶爾撐不下去時,就會想到安擇犧牲之前的笑容。
不止是安擇,還有一同殞命的那些人。
他們是烈士,而烈士是個光榮的稱號,他們“死而無憾”,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丘賽”被鏟除了,任務成功了,反恐行動中犧牲在所難免,悲傷之后,一切必然回歸平常。
連一些隊友都說,安擇他們只是太不走運了。
但他無法說服自己。那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他朝夕與共的兄弟。“烈士”兩個字安慰得了別人,安慰不了他。
死亡是最遺憾的事,哪里有什麼“死而無憾”。
他想要真相。
??
“安擇。”柳至秦眼中掠過一絲光亮,“他是我的兄長。”
花崇剎時瞪大眼,驚得無以復加,“你說什麼?”
“安擇是我的兄長。”柳至秦又說了一遍,然后靜靜地看著花崇。
“不可能。”花崇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意,“我不記得他有弟弟,他從來沒有提過家里的人。”
“我們從小相依為命,除了我,他沒有別的親人可提及。”柳至秦輕聲說:“他從不向外人提起我,只是因為我曾經想進入特種部隊,總是跟他說——哥,我是要當特種兵的人,特種兵一切信息保密,你可不能隨便說我是你的弟弟。”
花崇撐住額頭,只覺突然陷入某種無能為力的混亂之中。
片刻后,他搖了搖頭,眼神空蕩蕩的,“我……我不信。”
柳至秦嘆了口氣,從他身邊走過,向臥室走去。
放在床頭柜上的是一個相框,柳至秦拿起來,遞給花崇,“我哥跟我提到過你,說你是他非常欣賞的對手。你們很早就認識了,我想,你應該能看出他18歲時的樣子。他變化不大,畢竟……畢竟他離開的時候還很年輕。站在他旁邊的是我,十多年了,我的變化比他大得多,能認出來嗎?”
花崇盯著照片,左邊的男人的確是安擇,他不可能認錯,當年第一次與安擇見面,安擇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
而右邊的少年……
他抬起頭,與柳至秦目光交匯。
明明是不算遠的距離,卻像隔著一輪又一輪的年歲。
連光與影都浮著陳舊的灰塵。
照片上,少年的五官帶著幾分青澀與稚嫩,身形是介于男孩與男人之間的纖細,沒有笑,淺淺皺著眉,看上去比安擇還老成一些。
而眼前的男人成熟挺拔,英氣俊朗,眉眼的線條鋒利,極有侵略性,從眸底泛出來的光卻是溫柔而沉靜的。
就算再眼拙,他也看得出,柳至秦就是站在安擇身邊的少年。
“我原名不叫柳至秦,這是后來才改的。”柳至秦靠在墻邊,“安岷——才是我本來的名字。”
花崇眼睫輕輕一顫,忽地想起第二次參加聯訓的時候,聽到安擇對一個臉上涂著油彩的軍校生喚了幾聲“min-min”。
他一直以為,安擇喊的是“民民”。
當時,他對那個編號為“092”的軍校生有些印象。對方的體力和作戰技能在一幫軍校警校生中出類拔萃,雖然和正兒八經的精英特警相比還差些火候,但看得出是一棵好苗子。
他有心與對方切磋較量——因為當時心高氣傲,有些好為人師,卻始終沒逮到機會。
偶然聽到安擇叫人家“民民”,連忙趕過去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