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貿提回來一口袋蘋果,先給花崇削一個,再給柳至秦削一個,剩下的和特警兄弟們分,一出去就懶得回來了。
花崇斷定貨車司機是想殺了自己,這種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感覺對他來講并不陌生,因此也不至于膽戰心驚。可一想到自己差點連累柳至秦,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應該說點什麼。
最先開口的卻是柳至秦。
“咱倆的機車裝報廢了。不過你賠我的毛衣沒事,掉在路邊的綠化帶,被我撿回來了。”
花崇半張開嘴,一想到柳至秦在那種情況下還去綠化帶撿毛衣,就覺得有些……
想笑。
心情輕松了幾分,花崇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低聲道:“抱歉。”
柳至秦微擰起眉,“為什麼要道歉?”
“對方是沖我來的。”
“也有可能是沖我。”
“你有仇家?”
“徐戡剛才不是說了嗎,當警察的,哪個身上不是蓄滿了仇恨值?”
花崇搖頭,“你來洛城才多久?半年而已。經手的案子就那麼幾個,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我在信息戰小組也沒少干招人恨的事。”柳至秦坐在床沿,側身看著花崇,“這種事啊,難說。沈尋以前還沒調去特別行動隊的時候,跟我聊過他們那兒出的事。一個二十來歲的片兒警下了夜班回家,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從背后捅了十幾刀。你猜原因是什麼?僅僅是因為老頭和鄰居老太太吵架,片兒警去調解的時候叫老頭讓讓老太太。就這麼一件小事,老頭氣不過,覺得自己又沒錯,憑什麼要讓著老太太,加上老頭得了癌,沒多久可以活了,就把片兒警給捅了。
也不知道他是本來就對片兒警恨得深,還是只是想在死之前拉個墊背的,要死一起死。”
花崇聽得唏噓,類似的事在洛城其實也發生過。警察似乎天生就招人恨,不管做什麼,不管是盡忠職守,還是瀆職,都會被人記恨上,有的仇恨久了就消弭了,有的要以殺戮來解決,簡直防不勝防,被砍了被捅了一命嗚呼了,大概只能怨自己點兒背。
“還是等調查結果吧。”花崇換了話題,“你手指現在感覺怎麼樣?痛得厲害嗎?”
柳至秦抬起左手,“有點痛,能忍。”
“那晚上睡得著?”
“我盡量。”
花崇嘆氣,“別盡量了,睡不著我陪你。”
“你腦……”
“別讓我再聽到‘腦震蕩’三個字。”
“是是是,聽領導的話。”柳至秦說著伸出左手,“領導,幫我個忙行嗎?”
“嗯?”
“幫我把這只手裹上,我想去衛生間沖個澡。”
花崇找來張貿早就準備好的塑料袋、保鮮膜,小心翼翼往柳至秦左手上纏,邊纏邊問:“弄痛了你沒?”
“沒。”柳至秦聲音溫溫的,“謝謝。”
衛生間傳來水聲時,花崇盯著門看了半天。柳至秦雖然說司機可能沖著他倆任何一人而來,但他仍然覺得,對方沖著自己來的可能性更大。
撞死兩個騎摩托車的人很容易,別說開中型貨車,就是隨便開一輛轎車都行。但是在撞死人的同時,解決掉中型貨車的司機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那輛重型貨車是偶然出現的嗎?還是說重型貨車的司機也是這起“謀殺”的參與者之一?如果不是,那麼中型貨車司機將以何種方式死亡?貨車里有遙控炸彈?有別的什麼車會撞過來?貨車徹底失控,撞向隔離板?
花崇輕輕甩了甩頭,謀劃到這種地步,如果只是單純的報復,那根本說不通。
報復其實是一種走投無路、自暴自棄的行為,就像柳至秦所說的老頭,他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會暴露,或者說不是那麼在乎。
這件事的細節顯然不符合這種特征。
有人隱藏在黑暗中,借別人的手想要鏟除自己。
這不是報復,是滅口!
花崇神經一緊,瞳孔緩慢收攏。
他是重案刑警沒錯,但從警多年,并未掌握、接觸過任何不得了的機密。他知道的事,很多人也知道。
可有一件事,他極想找到真相,并一直不遺余力地暗查——那就是當年在莎城發生的事。
反恐隊伍里不干凈,否則五年前的行動不應出現那麼大的傷亡。
是躲藏著的黑影終于注意到自己正在追查這件事?
他們以為自己掌握了什麼線索?所以想要滅口?
花崇頓感不寒而栗。
并非因為被人盯上,而是就在不久前,他還想過向柳至秦坦露心跡,甚至請柳至秦幫忙,一同調查。
幸好沒有這麼做。
他垂下頭,抿唇苦笑。
衛生間的水聲停歇,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右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好似要把陰霾都抹掉。
短暫的幾分鐘,他已經干脆利落地做好決定——這事絕對不能牽連柳至秦。
這回躲過一劫,下次呢,下下次呢?
衛生間的門打開,柳至秦走出來,左手仍舊裹得嚴嚴實實。
“我幫你拆掉。”花崇平靜地說。
柳至秦看著他垂著的眼瞼,看出他正在經歷某種掙扎。
那種掙扎就像平靜江面下的暗涌,若是不潛入江中,根本察覺不到。
可是一旦察覺到暗涌,想要掙脫就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