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兩刀,三刀……
直到躺在地上的人已經不再掙扎,只剩下死亡前夕的抽搐。
他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殺了人。
少傾,他木然地看著被捅死的男人,驚慌失措,想大叫,卻叫不出聲。
16歲,他從一個心懷正義的少年,墮落成了殺人犯。
倉皇逃離時,他忘了帶走行兇用的刀,而刀柄上,留有他的指紋。
當地警察未能偵破這一案子,但他的人生卻因此徹底改變。
回到洛城后,他就像換了一個人,不再畫畫,不愿與人接觸,性格大變。他夜夜做噩夢,不是夢到梁超血淋淋的、不成樣的尸體,就是夢到自己被槍斃,有時甚至夢到自己成了梁超,被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捅死。夢里的痛感居然那麼清晰,他渾身冷汗,吼叫著醒來,時常對上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那是過繼到他家的遠房表弟,叫白林茂。他恨這個弟弟,害怕自己在夢里說的話被對方聽了去。
很多次,他想要殺死白林茂,但一看到刀,他就發自內心感到恐懼。
他的精神狀態變得極其糟糕,不久后從高中輟學,整日在外面閑晃。
成年后,他的父母過世,他將白林茂趕走,將家產全部占為己有,沒有分給對方一分錢。白林茂離開后,他仍是不得安生,一聽到警笛、一看到警察就害怕得發抖。
他沒有在任何公司工作過,若不是父母在洛城有三套房,他大概沒有辦法活下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厭惡女人,將女人視為惡魔——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每每想到女人,他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梁超在茶館里說的那些下流低俗的話。
他時常告訴自己,如果不是為了救那些傻女人,他不會殺人,他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畫家,有美滿的家庭和成功的人生,還有一雙可愛的兒女。
是女人毀了他!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無法硬起來,也不想與女人接觸。后來,大概是警察一直沒有找上門來,他的狀態好了一些,渾渾噩噩與別人介紹的女人相親,沒過多久就領了證。婚后的生活卻并不幸福,他逐漸意識到,少年時期發生的事無時不刻不在影響著他,他是個殺人犯,不配擁有正常的生活!
一年后,他與妻子協議離婚,開了個茶館,過著無人親近,也不主動親近任何人的生活。
他沒有什麼文化,偶爾聽茶館里的人說,刑事案件有追訴期,只要過了追訴期,即便殺了人,也不會被判刑。他喜出望外,然而上網一查,卻再次絕望。
網上的說法五花八門,有說追訴期是十年,有說是十五年,還有說惡性殺人案不管過了多少年,只要被發現,仍然會被抓捕。
他明白,自己這一生,都將活在躲藏中。
不過最近幾年,他似乎沒那麼害怕了,遇上服裝批發商場的老板娘王佳妹之后,甚至正兒八經地規劃起將來的生活。王佳妹有個女兒,叫王湘美,長得挺可愛的。遺憾的是,他并不喜歡小孩,更不喜歡女孩。
在王佳妹面前,他裝得喜歡王湘美,還給王湘美買了不少盜版漫畫書,每天接王湘美放學,努力扮演一個好父親。
像怪物一樣獨自生活了十幾年,他內心里其實盼望著正常家庭的溫暖。
他沒有想到,一番尋求改變的努力卻最終將自己推向“深淵”。
如果知道王湘美會被害,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奢望與王佳妹結婚!
怕什麼來什麼,他躲了警察19年,卻不得不因為王湘美的死而面對警察。
他對失去孩子的母親根本沒有耐心,拋下王佳妹,獨自躲到洛觀村,結果洛觀村也發生了命案。而他沒有不在場證明,成了數個嫌疑人之一。
這幾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他快被恐懼折磨瘋了,睜眼看到的是警察,閉眼想到的是梁超的尸體。
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感到窒息,直到他聽到鄒鳴的咆哮。
他不認識鄒鳴,但在派出所的走廊上見過一回。
原來那個清秀文靜的青年就是兇手。
他捶著自己的胸膛,終于受不了了。警察們那麼厲害,能將鄒鳴揪出來,就能將他也揪出來!
躲躲藏藏19年,躲不下去了!
??
仇罕被送往洛城市局,不久之后,他將被移交給茗省公安,等待他的將是遲來的刑罰。
花崇看著他的背影,嘆息道:“這19年的人生和坐牢有什麼分別?”
“還是有吧。”柳至秦說:“不然他為什麼抱著僥幸心理躲藏下去?他甚至還想結婚,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啊。”花崇搖搖頭,“人總得為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不管以什麼方式,不管過去了多久。”
柳至秦想起在曼奚鎮的所見所聞,“我如果16歲的時候也去過曼奚鎮,不知道會不會像他一樣沖動。”
“你在可憐他?”花崇挑眉。
“這倒沒有。”柳至秦抿唇,想了想,“不過如果他沒有殺了梁超,他的人生應該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
“但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