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曲值想了想,的確是這個理。人們很容易忘記一對夫婦收養一個三、四歲小孩的事,因為它太平常了,不值得拿來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但人們普遍傾向于記得一名年紀不大的單身女性收養了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因為它看上去不那麼“正常”。
富心福利院的現任院長姓辛,身材微胖,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之前面對曲值時東拉西扯說了半天,就是說不到重點上。花崇到了之后,一句廢話都不說,也不跟她瞎客套,亮證件提要求,中間連讓她套近乎、和稀泥的機會都沒有。
辛院長愣了幾秒,只得抱出一撂資料,一邊翻閱一邊搖頭,“我這里只能查到鄒鳴以前叫米皓,大米的米,皓月的皓,別的實在不知道了。你們是市局的警察,可能不太清楚楚與鎮的情況——我們這兒不比你們主城,主城整個社會福利體系基本上算是完善的,但我們這邊前些年可以說是一團糟。蜜蜂孤兒院的事你們聽說過吧?那個院長是個人販子,害了幾十個可憐的孩子。一個孤兒院如此,其他的孤兒院好得到哪里去?”
花崇點頭。這事他有耳聞,但了解得不深。只知道蜜蜂孤兒院表面上是接納無父母小孩的社會福利機構,實際上從事人口買賣、兒童色情。院長與基層官員相勾結,其勢力在楚與鎮及周邊盤根錯節。后來有外地記者前去孤兒院臥底調查,才徹底揭露了其中的陰暗與齷齪。事情曝光后,整個洛城,乃至函省都開始下大力氣整治福利機構,大量沒有資質或者不合格的孤兒院被處理。
“我們富心福利院是在統一整治之后建立的,前身星星孤兒院的院長也有問題,賣了幾個孩子,我聽說警察到現在都沒有抓到他。”辛院長搖搖頭,“這個鄒鳴的來歷,我確實沒辦法告訴你們。連我都不知道的事,其他老師就更不知道了。”
“你肯定認識幾個星星孤兒院的工作人員。”花崇毫不含糊,直視著辛院長的眼。
“這個……”辛院長別開眼,猶豫了一會兒,似是有些受不了花崇的逼視,只好道:“認識倒是認識,但他們……”
“聯系方式給我。”花崇說。
從富心福利院離開時,花崇手里拿著一張寫有三串姓名電話地址的紙。
曲值說:“這個辛院長,我之前問她,她還跟我打太極,說什麼誰都不認識。你一來,她就什麼都說了。”
“碰到這種群眾,你就別用‘疑問句’跟她交流。”花崇說:“你問她知不知道,她當然說不知道。對他們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命關天’他們不管,‘禍從口出’這道理倒是比誰都明白。”
曲值這幾日帶著部分重案組成員和整個刑偵一組四處奔波查案,眼里布滿紅血絲,聲音也有些沙啞,都快累出毛病了,沒工夫跟花崇開玩笑,只得虛虛抱了個拳。
辛院長一共說了三個人,一名當年的義工,一名司機,一名老師。義工和司機在星星孤兒院待的時間不算長,知道的事情有限,只記得米皓被一個“漂亮女人”接走的事。司機是個快五十歲的老光棍,喝了些酒,說起“米皓”、“女人”時還意味深長地瞇了瞇眼。
“人類是不是天生對異性之間的八卦感興趣?”曲值抱怨道:“那時鄒鳴才11歲,妥妥的未成年,他們也‘想象’得下去,媽的老子真覺得有點兒惡心。
”
“忍著,沒時間給你惡心。”花崇將曲值從洛城開來的警車停在一處陰暗逼仄的巷口,“下車,徐曉琳的家到了。”
徐曉琳五十多歲了,住在楚與鎮一個半舊不新的院子里,正是辛院長寫在紙上的第三個人,也是最有可能了解米皓的人。
她年輕時喪夫,無兒無女,在星星孤兒院工作了十來年,后來孤兒院被取締,她丟了工作,便給人家當鐘點工,獨自生活至今。
顯然,在花崇和曲值趕到之前,她已經接到了辛院長的電話,知道兩名刑警的來意。
“米皓這個孩子,我有印象。”她將兩人請到燈光昏暗的屋里,用看上去不太干凈的玻璃杯泡了茶,“當時有個女的來領養他,院里還風言風語傳了好一陣。我們都以為她想領養一個小姑娘,結果她偏要領養一個半大男孩。你說,這不是給人留話柄嗎?”
花崇坐在老舊的沙發上,不關心鄒媚的舉動是不是給旁人留話柄——事實上,對一些閑得無聊的人來說,別人不管做什麼,都有可能留下所謂的“話柄”。這些人從來不明白,別人的生活與自己無關。
“鄒媚領養米皓的時候,有沒有說過選擇米皓的原因?”花崇問。
“我想想。”徐曉琳低下頭,思索了片刻,“噢,她說她平時工作忙,太小的孩子怕照顧不好,女孩呢,怕將來被別人害,一定要男孩,最好是年紀大一些的。這簡直是歪理啊,女孩怎麼就會被人害了?”
花崇皺起眉。
領養女孩怕將來被人害?
鄒媚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領養鄒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