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他露出一個抱歉的笑,“我不知道。”
“沒事,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都不大能記起他們了。”柳至秦笑著搖頭,巧妙地轉移話題:“你是覺得鄒鳴對鄒媚的稱呼有些奇怪?”
花崇立即“嗯”了一聲,“女兒習慣稱母親為‘媽媽’,顯得親昵、依賴。但兒子,尤其是二十歲左右的兒子,把母親稱作‘媽媽’不太常見。就像張貿,我以前聽見他給家里打電話,有時喊‘媽’,有時喊‘曹女士’——他母親姓曹。我從來沒聽過他喊‘媽媽’。剛才鄒鳴拿著電話喊‘媽媽’,那一聲我一下子就聽到了,有種怎麼說……難以形容的感覺。而且他的語氣好像太刻意了,顯得比較做作。我打個可能不太恰當的比方——聽他叫‘媽媽’,我總覺得是在劇院看話劇。”
“我也聽到了。成年男子將母親稱為‘媽媽’還好,但他那個語氣實在是……我和你感覺一樣。不過不同母子有不同的相處方式,鄒鳴是養子,并且是在孤兒院長到了11歲才被鄒媚收養,他們之間的關系本來就與普通母子不同。還有,鄒媚是名企高管。在大企業中,女性要爬到與男性同樣的位置,需要比男性更加出色。鄒媚在工作上有過人之處,或許她對兒子的教育也有特殊之處?這些因素湊起來,形成了他們現在的相處模式?”說著,柳至秦語氣微變,“不過另外有件事我比較在意,鄒鳴在通話里提到了木雕果盤。”
“嗯?木雕果盤怎麼了?”花崇倒是沒覺得木雕果盤哪里不對,“他說那是他買給鄒媚的禮物。”
“在紅房子遇到鄒鳴和吳辰那次,我們不是討論過嗎——鄒鳴說要買紀念品,但只挑了一會兒,連價都沒有講,就買了一個并非洛觀村特產的木雕果盤,同行的吳辰挑得都比他仔細。
當時你說,鄒鳴在敷衍什麼。”柳至秦在桌邊坐下,順手拿了張紙,邊說邊疊,“現在他告訴鄒媚,木雕果盤是送給她的。所以,他敷衍的是鄒媚?”
花崇跟著坐下,看柳至秦疊飛機,幾秒后搖頭,“不對,如果他想要敷衍鄒媚,那他的行為就有矛盾。你剛才也說了,他們不是尋常的母子。不尋常在什麼地方?鄒鳴11歲時才被鄒媚收養。11歲的男孩很多已經進入叛逆時期了,而鄒媚是個女強人,不可能有太多時間照顧鄒鳴。8年共同生活下來,他們的相處模式傾向于客套而疏離的互相尊重,這一點沒有問題吧?”
“嗯。”柳至秦正在疊飛機的機翼,聞言手指一頓。
“那鄒鳴就不該隨隨便便給鄒媚買一件禮物,這既是不尊重,也可能出現紕漏,從而影響他與鄒媚的關系。”花崇眸底又深又亮,“買木雕果盤的時候,他連檢查一下好壞的動作都沒有。他怎麼知道果盤肯定是沒有瑕疵的?照他們的相處模式,他不可能送一個有問題的果盤給鄒媚。就算自己察覺不到,人的行為也具有邏輯上的連貫性。‘敷衍鄒媚’顯然脫離了這種連貫性。”
柳至秦放下疊到一半的飛機,“你的意思是,買那個木雕果盤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過送給鄒媚?他只是隨手買下?但回來之后,他展開果盤檢查過,發現完好無瑕疵,才想起可以當做禮物送給鄒媚?”
花崇點頭,“這才符合他的行事邏輯。”
“那他敷衍的是什麼?”柳至秦支住下巴,半晌后說,“難道他買木雕果盤是臨時起意?”
花崇不知何時已經拿過半完成的紙飛機,拆了又疊,折成一個丑陋的四不像,“他本來想買別的東西,可是意外在紅房子遇到了我們,所以只能隨意買個木雕果盤了事?如果什麼都不買,他到紅房子的行為就很奇怪,我們會有所懷疑;如果買了他真正想買的東西,某件事就會暴露在我們面前,我們還是會有所懷疑。他想要敷衍的其實是我們?”
柳至秦吁了口氣,盯著花崇手里的一團紙,低語道:“他想買的到底是什麼?”
花崇沉默了半分鐘,“我想不出來。”
“我也沒什麼頭緒。”
警室里安靜了一會兒,花崇看了看時間,說:“鄒鳴待過的孤兒院在洛城轄內的楚與鎮,我再讓曲值詳細查一查。等會兒我還要去村子里走訪,你是跟我一起,還是?”
柳至秦抬起頭,眼眸被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照亮,“我留在所里。”
說完,他看了看被放在一邊的筆記本電腦。
花崇會意,笑道:“行,那我們各司其職。”
??
洛觀村如今的冷清和前幾日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憂心忡忡,擔心命案遲遲破不了,影響自家好不容易富起來的生活。
此時與他們交流,花崇明顯察覺到不同。當初為十年前的積案奔忙,很多村民都不愿意配合,認為人都死了十年了,當年破不了,現在還查什麼查?簡直是耽誤大伙兒做生意。就連受害人家屬,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太愿意支持警方。而現在,各家各戶都相當踴躍,恨不得警察們馬上找到在虛鹿山作案的兇手,順便把村小案破了也行,早早把游客、繁榮還給洛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