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嬸渾身發麻,寒意陡生,咽喉像被掐住一般,僵了片刻后,忙不迭地奪路而逃。
聽得身后傳來的動靜,錢闖江這才停下哼唱,也停下清掃桂花的動作,看向前廳的方向。須臾,唇角詭異的笑容逐漸淡去。
??
派出所人來人往,走廊上充斥著罵聲與喊聲,相當嘈雜。不過警室的隔音效果不錯,只要關上門,外面的聲音就成了能夠被忽略不計的輕微悶響。
花崇已經不是頭一次與錢鋒江打交道,但見對方如此焦躁不安還是頭一回。
錢鋒江向來重視儀表,出門在外總是收拾得像模像樣,不管面對男人還是女人,都竭盡全力展現出最完美的一面。但今天,他卻連基本的整潔都無法保持——頭發沒有梳整齊,胡子沒有剃,衣服還是昨天那一身,上面沾著幾點污跡。
看上去,他就像匆匆忙忙從家里跑出來的一樣。
“吃過早飯了嗎?”花崇將一個面包、一盒牛奶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拖開對面的靠椅坐下。
他用力搖搖頭,沒有動食物,問:“這里能抽煙嗎?”
花崇點頭:“你自便。”
直到深吸一口煙,錢鋒江的情緒才穩定了一些,起皮的嘴唇動了動,“我弟……錢闖江肯定做了什麼!他有問題!”
“嗯,你說,我聽著。”花崇并不激動,起身,推開窗戶,以便煙霧飄散。
“他,他很不對勁!”錢鋒江抽完一根煙,立即再點一根,“自從前天晚上虛鹿山上燒死了三個人,我就發現他的反應很不對,像,像瘋了一樣。”
“怎麼個瘋法?”花崇面上冷靜,內心卻并非如此。只是錢鋒江緊張得說話都結巴,他如果再將心頭的煩躁表現出來,錢鋒江可能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好像很開心,一直在笑,那笑嚇死人,笑得我渾身發毛。他,他還跟我說什麼死了好,大家一起完蛋。”錢鋒江說著抖起腿,“我承認,我和他一直不怎麼親近。尤其成年以后,我們各自有了各自的交際圈,我不知道他在干什麼,他也不清楚我的生活。但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愛不愛笑我是知道的!他這個人,一年到頭都木著一張臉,笑一次那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笑這種表情,好像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他臉上!”
說到這里,錢鋒江一頓,抬手按住眼皮,似乎那里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動。
過了十來秒,錢鋒江才繼續道:“但聽說虛鹿山有人被燒死,他居然笑得特別開心!你能想象那場面嗎?大家都很著急,他卻一個人‘咯咯咯’地笑!剛出事的時候,我情緒比較激動,擔心這一燒,就把咱們村發展旅游這條路燒沒了。他突然說大家一起完蛋,我嚇了一跳,來不及細想就推了他一把,叫他滾。昨天,我琢磨他的反應,越想越覺得奇怪,就問他為什麼這麼說。他笑得更奇怪,說什麼火把財源燒空,全村一起窮死,挺好。你聽聽!他這說的是什麼話?”
花崇右手虛握成拳,輕輕抵在唇邊。
昨天晚上,受到菌子店老板娘的啟發,他和柳至秦討論過虛鹿山上的命案可能給洛觀村帶來的后果——游客不再前來,旅游收入斷絕,整個村子重歸貧窮。
由這個后果可以推出兇手的動機,從而推出兇手另一個可能的身份,即洛觀村里最不富裕的一部分人。
錢闖江分明是洛觀村最富有的人之一,是洛觀村發展旅游的最大受益者之一,為什麼會有相同的想法?
這在邏輯上根本說不通。
錢鋒江吸煙很快,沒多久煙缸里就堆滿了煙灰,插滿了煙頭,“昨天你們不是在查哪些人沒有不在場證明嗎?前天晚上,我們誰都不知道錢闖江去了哪兒,我問他他也不說。昨天他從派出所回來,行為變得更加詭異,一個人面帶微笑站在后院,我他媽以為他在干嘛呢,走近才發現,他居然在哼哀樂!我操,嚇死我了!”
錢鋒江緩了口氣,臉色卻越發慘白,接著說:“而且他哼哀樂時面向的方向,是,是……”
“是”了半天,錢鋒江哆嗦起來,舌頭像突然打結一般,吐不清字。
花崇皺著眉,想象了一下錢闖江深更半夜面帶微笑哼哀樂的樣子,不得不承認的確有些滲人。
而錢鋒江直接看到了那副畫面。
半分鐘后,錢鋒江似乎終于捋直了舌頭,恐懼道:“是村小的方向!就是錢毛江被燒死的那個村小!我,我現在懷疑,他就,就是兇手!錢毛江、錢慶那些人,還有這次死掉的三個人都是被他殺死的!他是個精神和心理都有問題的變態,正常人不可能有他那種反應!”
花崇右手支著額頭,腦子飛快地運轉。
照錢鋒江的描述,錢闖江具備虐殺案兇手的特征。而在十年前與現在的兩樁命案里,錢闖江都有作案時間,甚至有作案動機。但他為什麼要表現得這麼明顯?他身為洛觀村的“上層富人”之一,為什麼想讓洛觀村回歸貧窮?如果他真是兇手,周良佳三人是隨機被選出的“祭品”嗎?十年前他才10歲?他殺得了錢毛江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