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一善卻從來不呵斥學生,誰動作不標準,他便走到誰旁邊,輕輕抓著對方的手臂或者腿,溫聲道:“你的姿勢不對,來,跟著老師學……”
上學期,因為全票好評,他被評選為最受歡迎數學教師、最具人氣班主任。這學期剛開個頭,就有家長找到校長,希望把自家孩子轉到他擔任班主任的班上。
那位家長是校長朋友的朋友,行個方便也不是不可以。但校長擔心開了這個頭,后面不好收拾,便將他請到辦公室,問他的意見。
他見過想轉班的小孩,那是個疑似得了肥胖癥的男孩,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臉上常年掛著鼻涕。
他委婉地拒絕了校長,理由十分正當:“家長欣賞我,我很高興,但是定好的規矩不宜破壞。接收一個孩子,往后再有孩子想轉班,那怎麼辦?”
校長很滿意,轉班的事因此不了了之。
課間操結束后,學生們有的回到教室,有的成群結隊去小賣部買吃的。邢一善正準備去衛生間,突然被教導處的梁老師叫住。
“邢老師!校長有事找你。”梁老師大聲說。
邢一善眼中掠過一絲煩躁——每天這個時候,他都要去一趟衛生間。大課間時間長,衛生間里人多,是一飽眼福的好機會。如果不去看一眼,接下去的課都沒有動力繼續上。
但盡管心有不滿,他的唇角卻揚了起來,“好的,我這就去。”
快步走向校長辦公室時,他想,難道又有人想轉班?
如果是長得漂亮的小孩,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推開辦公室的門,他正要說“校長您找我有什麼事”,就見校長神情凝重,全無平時的溫和之態。
而會客沙發上,正坐著兩個年輕的陌生男人。
看歲數,那兩人不可能是小學生的家長。
校長站起身來,略顯不安地說:“進來吧。我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市局的刑警,小張,小袁。”
邢一善登時愣在原地,臉色突然變得慘白,手中的哨子筆直掉落在地。
??
市局審訊室,刑一善坐在椅子上,雙肩緊縮,和在學校時恍如兩個人,倒是更像被“小韻美食”攝像頭拍到的那個猥瑣男子。
花崇喚他的名字,“邢一善。”
他驚慌地抬起頭,但很快就像受不了花崇目光似地別開眼,低聲道:“你們抓我干什麼?我只是個小學老師,我沒有犯法。”
“那你在緊張什麼?”花崇問。
“我……我沒有緊張。”邢一善的肩膀正在顫抖,眼睛完全被垂下的額發擋住,話語混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在學校好端端地教著書,你們突然把我帶到這里來,我,我能不緊張嗎?”
花崇見過太多像他這樣前言不搭后語的人,不與他??攏?澳閌恰?鵓嬗?擰?氖釔詿?衛鮮Α!
“那又怎樣?”邢一善說:“我是利用暑假時間去‘火炬育才’代課,沒有影響正常教學。你們可以去問我們校長,我打過申請!”
“知道這是哪里嗎?”花崇冷聲說:“重案組的審訊室。你難道認為我有閑工夫管你假期打工有沒有影響正常教學?”
聞言,邢一善臉色更白了。
花崇摁亮放在手邊的平板,找出王湘美生前的照片,往邢一善面前一推,“這個女孩兒在你班上上課,你記得她嗎?”
邢一善瞥了一眼,抖得跟篩糠似的,“她,她已經死了!”
花崇有些意外。
邢一善的反應與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王湘美遇害不是秘密,身為王湘美的老師,邢一善不可能不知道。
但不管知道還是不知道,這反應都不正常,不是兇手該有的反應,也不是無辜者該有的反應。
“她被人害了,但不關我的事,我只是‘火炬’的代課老師,不是她的班主任。我沒有義務為她是死負責!”邢一善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現在也不在‘火炬’工作了,你們找我沒用!”
花崇往椅背上一靠,暫時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邢一善的臉。
就目前的監控記錄來看,邢一善有作案的條件。并且此人心理狀態、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符合部分犯罪側寫。
還有一點,他在面對警察時異常緊張,絕對不是無關者。
但是,花崇瞇起眼——他這種激烈的抵觸情緒,也和心思縝密的殺手相差甚遠。
半分鐘后,花崇找出另一張照片,“這個小姑娘,你見過嗎?”
照片上的正是陳韻。
邢一善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先是茫然沒有表情,而后大驚失色,“她,她……”
“你知道她?”
邢一善額頭全是冷汗,似乎想要點頭,又不敢承認。
花崇直截了當地說:“29號晚上,你獨自一人到‘小韻美食’,點了52塊錢的烤串,就是為了見到她?”
“不,不是!”邢一善說:“我只是過去吃飯!我根本沒有看到她!”
“那奇怪了。你家住城北長陸區,據我所知,長陸區的深夜大排檔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超城東的明洛區。你為什麼要舍近求遠,跑到明洛區的‘小韻美食’吃飯?你沒有同伴,不存在相約就餐。”花崇慢慢地說著,“你去那里,如果不是為了陳韻,那是為了什麼?”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邢一善大聲道:“我沒有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