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崇沒有正面回答,“兇手了解王湘美,了解王湘美的父母,認為像她這樣家庭出身的小姑娘,就算在貧窮中勉強長大,將來也不可能過得幸福。王湘美現在還小,就算穿質量最差的衣服,看盜版漫畫,在茶館的烏煙瘴氣中寫作業,也不會覺得自己比別人差,照樣有夢想,照樣覺得有朝一日會穿上漂亮的裙子。但是有漂亮的裙子穿就足夠了嗎?不,完全不夠!當她有了公主裙,她便想要名牌包、大牌化妝品、首飾、豪車。裙子就像注入她體內的第一劑毒品,在幻象中帶她見識富足、美好的生活。當毒品帶來的幻覺消失時,她會沮喪而絕望地發現,現實中沒有童話,灰姑娘不會變為頭戴皇冠的王妃,她這一輩子都是在底層掙扎的灰姑娘,最好的結果是像她的母親一樣,湊合著嫁給一個普通男人!至此,她才明白,活著會有多困難。對富有的人來說,活著的每一天是享受,而對她來說,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折磨!那為什麼還要活著?想死,卻又沒有膽量去死,她需要一個幫手!”
柳至秦拍了拍花崇的肩,“花隊。”
花崇突然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從兇手視角扯了回來,盯著前方的滾滾車流,低聲說:“這個人在做‘他’認為正確的事。在‘他’的認知里,‘他’殺害王湘美,是為了救王湘美于水火。這種無望的生活,不過也罷。”
“‘他’是一個心理極端扭曲,心思卻非常縝密的人。”柳至秦握著方向盤,跟上花崇的思路,“除了一些極其特殊的案例,心理扭曲者在作案之前都經歷過難以承受的創傷,‘他’經歷過什麼?”
花崇按著額頭,“我很擔心我們走上岔路。
在岔路上想得越遠,離真相就越遠。現在王湘美已經死了,陳韻還不一定。一旦走上岔路,被耽誤的就是陳韻的命。”
柳至秦騰出一只手,在花崇腿上拍了一下,“放松,我們誰都能焦躁,但你不行。”
花崇打開車窗,微側過頭。
初秋的風灌進來,他半瞇著眼,任由風將頭發吹亂。
柳至秦關上車窗,說:“小心感冒。”
直到駛抵位于明洛區昭蚌街的“小韻美食”,花崇都沒有再開窗。
??
用老板的名字作為店名的餐館滿街都是,但用自家女兒的小名當招牌的店卻并不多見。花崇看著閃爍俗氣桃紅色亮光的“小韻”二字,一下子就想起了甄勤對陳廣孝夫婦的形容。
看來長相出眾的陳韻的確是陳家引以為傲的招牌。
此時已經入夜,但還算不上晚,燒烤店里雖然坐滿了人,但擺在外面空壩上的桌椅還空了大半。
“小韻美食”不僅接到店客人,還接外賣單,廚房油煙陣陣,兩個年輕小伙正在忙碌。
陳廣孝和何小苗都不在店里。
花崇找了個座位坐下。柳至秦拿著一個塑料簍子,像普通客人一般揀菜。小伙麻利地算好價錢,大聲道:“一共72塊錢,現金還是微信支付寶?”
柳至秦從錢夾里拿出100塊,“現金。”
小伙看了他好幾眼,那眼神似乎在說——嘿,現在還有人用現金?
柳至秦拿了找補,笑道:“你們店生意不錯啊。”
“哪里哪里!”小伙說:“以前才叫不錯呢!”
“哦?那我是沒有趕上好時節?”柳至秦問:“為什麼以前不錯,現在就‘哪里哪里’了?”小伙想了想,嘆氣道:“這陣子出了點事,老板老板娘都不管生意了,一些熟客就不來了。
”
柳至秦露出驚訝的神情,“我還以為你就是老板。”
“我還差得遠呢!”小伙笑嘻嘻地擺手。
柳至秦又問:“是老板家里出什麼事了嗎?”
“這個……”小伙有些為難。正巧這時新來的客人把揀好的菜送來了,小伙連忙算錢,沒再與柳至秦說話。
十來分鐘后,三盤燒烤上桌。
花崇掰開一次性筷子,低聲道:“聽到隔壁桌說什麼了嗎?”
柳至秦夾起一塊土豆,“嗯。”
坐在他們鄰桌的客人正在聊陳廣孝和何小苗,說他們女兒丟了,八成已經遇害,夫妻倆沒有心思再做生意,這家店怕是開不了多久了。
明明是個沉重的話題,被當做飯桌上的談資說出來時,卻變得輕挑無情,好似別人的命只是酒足飯飽后一個無關痛癢的玩笑。
花崇食欲不佳,吃了一會兒就放下筷子。
柳至秦抬頭看他,“不吃了?”
“嗯,我去跟那兩個小伙聊聊。”
得知來人是刑警時,剛才與柳至秦閑聊的那個小伙嚇了一跳。花崇讓他們調監控,兩人在電腦前折騰了半天,才說:“只有最近一周的了。”
“以前的都覆蓋了?”花崇問。
“陳哥說意思意思就行,沒必要把視頻留太久,占空間。”小伙解釋道。
短短一周的視頻,難說有沒有拍到嫌疑人。
柳至秦將視頻全部拷貝下來之后,“小韻美食”到了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時候。外賣訂單的提示音不斷響起,幾名騎手急著拿菜,見店里人手不夠,其中一人直接鉆進廚房,客串起了廚師。
剩下的騎手們湊在一起抱怨。
花崇沒有立即離開,從他們口中得知,“小韻美食”的外賣生意大多數來自住在高檔樓盤或者別墅里的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