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哭得沒有聲音,只是狠狠地抽動肩膀。
“跟我來。”柳至秦說:“如果你覺得對不起張丹丹,就告訴我你看到的一切。”
??
隋建宇個頭不高,聳著肩膀坐在問詢室里,顯得又小又可憐。
可如果要論可憐,誰能比慘死的張丹丹更可憐?
柳至秦沒有對他說太多安慰的話。這個無助的男孩需要的不是寬泛的安慰,而是一個可靠的傾聽者。
他不敢看柳至秦,自始至終盯著自己的手,語速時快時慢,偶爾一邊顫抖一邊落淚,說到張丹丹被侵犯的一幕時,情緒近乎崩潰。
但柳至秦一直冷冷地看著他,除了提問,未說一句多余的話。
一個小時之后,柳至秦讓人把痛哭的隋建宇接走,自己向法醫科走去。
到現在,張丹丹一案的案情已經很清晰了。
張丹丹與隋建宇是一對10歲的早戀“情侶”,已經談了大半個學期。半個月前,兩人的“戀情”曝光,班主任請來家長,當著家長的面,將他們批評得一無是處。之后,日子開始變得難熬,回家有父母盯著,在學校有老師盯著,兩人幾乎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幾天前,張丹丹因為早戀的事,和父母大吵一架,隨后給隋建宇傳紙條,說想離家出走。
隋建宇同意了。
兩人偷偷離開位于昭蚌街的家,往洛城西邊走去。
照隋建宇的說法,他們之所以不搭車,全程靠步行,是因為公交車上有攝像頭,很容易將他們拍進去。
如果被父母找到,“私奔”計劃就會泡湯。
剛離家出走時,兩人過得有滋有味,專門在背街小巷里躥,花最少的錢,吃最好吃的食物,累了就去橋洞下,和住在那里的流浪漢擠一擠。
那些人雖然渾身臟兮兮的,但很會講故事。張丹丹愛聽,隋建宇就陪著她聽。
但沒過多久,從家里偷出來的錢就花光了。
流浪漢們邀請張丹丹一起去乞討,張丹丹不愿意,告訴隋建宇想回家。
隋建宇沒有什麼主見,張丹丹想“私奔”,他就跟著“私奔”,張丹丹想回家,他便拍拍褲子,笑著說“好”。
夜里,他們從橋洞里鉆出來,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各自的家中,離家出走的事就當作沒有發生。但從西邊的富康區到東邊的明洛區路途遙遠,而他們已經沒有坐車的錢。
富康區治安較差,兩個小孩在黑夜里行走,根本沒有意識到已經被尾隨。
被人從后面抱住的時候,張丹丹想叫,嘴卻被捂得嚴嚴實實。隋建宇看著臉上橫著一道刀疤的男子,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們被蒙住眼睛,帶到男子的住處。
那里黑暗逼仄,有一股濃重的霉味。
隋建宇是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吵醒,他膽戰心驚地爬到門邊,在門縫里看見沒穿衣服的張丹丹,和那個正在她身體里進出的刀疤男子。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畫面,亦從未聽過這樣的哭聲。他嚇得忘了思考,當場暈厥。
再次醒來時,屋里已經沒有張丹丹了,而男子也不知所蹤。
他慌忙逃了出來,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知道張丹丹可能已經被殺死了,所以既不敢回家,也不敢找警察。
他在橋洞里躲著,直到漸漸清醒,意識到那個男子不會放過自己,才匆匆趕回家中。
而那時,張丹丹已經被丟棄在垃圾場中,被野狗啃食得殘缺不全。
“我害怕,我害怕……”他告訴柳至秦的最后一句話,是帶著哭腔的,顫抖著的——我害怕。
此時,DNA比對工作已經完成,嫌疑人名叫孟成剛,17歲,市九中的高三學生。
分局、市局的刑警當即出動,晚上就在富康區一家電玩城找到了孟成剛。
此人是個“少年犯”,13歲時就捅傷過同學,卻因為處在不用負刑事責任的年紀,而僅僅接受了一段時間的管教。
顯然,管教并未避免他成為禍害。
這案子不歸重案組負責,花崇卻在監控里從頭到尾看完了整個審訊過程。
孟成剛很淡定,仿佛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抓住。他臉上一直帶著殘忍的笑意,說死去的女孩是自投羅網,活該撞在自己的槍口上。
“誰讓她深更半夜在外面走?”
“誰讓她離家出走?”
“那個膽小怕事的矮子是她的男朋友吧?我真該把他也玩死……”
“為什麼要這麼做?就是想找個女的來玩玩,還要什麼原因?”
“我不害怕,我今年才17歲,你們能把我怎樣?”
張貿看得跳了起來,“這這這!這他媽簡直禽獸不如!混賬東西!現在的小年輕腦子里想的都是什麼?張丹丹才10歲!10歲的小姑娘啊,他怎麼下得去手!”
“不僅禽獸不如,還蠢。”花崇道:“17歲已經是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年紀了,他還以為只要不滿18歲,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犯罪。”
張貿捶著胸口,“我他媽氣得心臟痛!”
花崇嘆氣,眼中掠過一絲疲憊與煩躁。
張丹丹的死怪誰?怪父母和老師的不理解?怪她自己與隋建宇的幼稚?還是怪分局、派出所在當時接警之后處理不當?
罪魁禍首無疑是孟成剛,但這樣的悲劇,本來是能夠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