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至秦意識到自己想多了。他剛才還以為三人是想感受一下知名學府的氛圍,又覺得這種舉動似乎與他們表露在外的性格不符。
甄勤繼續道:“我們捉了很多,找了個淋不到雨的地方,全部烤著吃了。小韻很高興,還說過幾天又來找我們玩。當時時間其實還早,但下著暴雨,天很陰沉,我不放心,想送她回去,她不肯,說是害怕被熟人看到告訴父母。我和李修就沒送她,讓她自己回去了。”
柳至秦道:“她沒有回家。”
甄勤沉默了很久,“我當天根本不知道她失蹤了,還是昨天去學校,才聽說陳廣孝在四處找小韻。”
“所以你逃了課,和你那幾個兄弟一起冒著大雨尋找陳韻?”
“是。”甄勤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痞氣昭彰,“哪兒都找不到,她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找到下午,我們能想到的地方只剩下炮彈廠的防空洞了,但那兒平時根本沒有人去,小韻在那里的可能性很低。不過最后我們還是去了,沒找到小韻,反而看到一具……”
女孩的尸體。
“你們發現的人叫王湘美。”柳至秦將死者生前的登記照推到甄勤面前,“以前見過嗎?”
甄勤看了一眼,搖頭。
“8月27號下午6點以后,你在哪里?”
“27號?”甄勤陷入一瞬的茫然,但很快明白過來,怒道:“這個王湘美是27號遇害?你懷疑我是兇手?”
“例行詢問,別這麼激動。”
甄勤喘著粗氣,半天沒說話。
柳至秦沒有催他,食指有節奏地在桌上點著。
“在家。”甄勤不耐煩地說。
“沒有出門?”
“我為什麼要出門?”甄勤快忍不住了,“難道在你們這些警察眼里,混子就該成天在外面瞎逛,待在家里就有殺人嫌疑?”
“我說你有殺人嫌疑了嗎?”柳至秦說話時勾了勾唇角,但那笑意卻很冷,也很假。
甄勤心里犯怵,氣勢頓時一弱,“我回家時和鄰居打過招呼,你要不相信,可以去問他們。”
王美湘死于七氟烷過量引起的急性腎衰竭,大概率是被器官買賣者所害——柳至秦清楚,甄勤一個高中混子,幾乎不可能和這個案子有關,但該問的還是得問,畢竟現在重案組的任務不僅是偵破王湘美一案,還得盡最大努力救下陳韻等其他失蹤的孩子。
“你罵陳廣孝是人渣,是因為陳韻跟你說過什麼?”
“還用得著她給我說?我自己長了眼睛!”甄勤有些激動,“你知道為什麼我和我兄弟每次去陳廣孝的店,都能看到小韻嗎?”
“既然是陳廣孝的店,陳韻待在那里難道不正常?”
“他們不是沒有家,隔兩條街就是!那個店通宵營業,深更半夜了還讓一個小姑娘守在店里迎客,你認為合理?”
“深更半夜?”柳至秦倒是沒想到陳韻會在店里待到那麼晚。
“陳廣孝,還有他那個尖嘴猴腮的婆娘,根本沒有把小韻當作正常的人看,他們一直在利用她,不僅想利用她的現在,還想利用她的將來!”
柳至秦右手往下壓了壓,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甄勤緩了口氣,“小韻長得漂亮,嘴也甜,見過她的人沒有不夸她可愛的。陳廣孝看準了這點,讓小韻一放學就到店里守著,有作業做作業,沒作業就陪客人聊天。別的小孩晚上都在家里看動畫片,或者跟同學鄰居玩,她在干什麼?她在給人端茶送菜,勸人喝酒!這是一個10歲小女孩該有的生活嗎?她渴望自由,喜歡逃課來十一中找我們玩,因為她根本沒有別的朋友!因為如果不逃課,她根本沒有玩的時間!”
柳至秦皺起眉。
“這還不算。”甄勤接著道:“去她家店里吃飯的人什麼德性的都有,你覺得我是個混子,但我起碼心里有個度,我他媽再混,也不會去欺負小女孩。但那些四五十歲的敗類呢?小韻有一次給我說,她媽讓她給一桌中年男人送酒,逼她在那一桌多待一會兒,講講笑話助興,這樣對方會多喝幾瓶酒。你猜那些人對她做了什麼?他們摸她的屁股和大腿!”
柳至秦聲線一寒,“陳廣孝和何小苗知道嗎?”
“如果不知道,他們就無辜嗎?”甄勤反問,“為人父母,讓10歲的女兒賣笑陪酒,這無辜嗎?他們算是什麼父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女兒的性格與容貌賺錢!送小韻去那個朗誦班也是。小韻不想當明星,她只想好好念書,今后憑文化課成績考上大學。但周圍的人都夸她是當明星的料,陳廣孝就逼著她去上朗誦班,還說什麼是為了她的將來著想。我呸!他們就是把小韻當做賺錢和炫耀的工具而已!”
少年的憤恨來得那麼濃烈,柳至秦不得不細心分辨他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熱血上腦之后的夸大其詞。
“如果小韻平安回來。”甄勤微揚起頭,看著天花板,“你們可以自己問她,她不會撒謊。”
柳至秦又見了另外三名少年,得到的答案與甄勤相差無幾。
而另一間問詢室里,陳廣孝正在向刑警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與妻子在陳韻身上耗費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