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后,劉忠貴精神出了些問題。平時看上去與正常人沒有兩樣,但偶爾忘記兒子早已不在的事。
他還琢磨著給兒子討個老婆,不清醒時逢人便說——我兒子生得可俊了,個兒高高的,又有出息又孝順,還在兵工廠工作吶,一個月工資有600多塊!
“老劉在農村的老家已經沒人了,我們不能讓他老無所依,就在新北區給他分了套房,他平時住在那邊,幫忙管理一下小區。”強鳴說:“他犯糊涂,成了嫌疑人的幫兇,的確有錯,但請你們別太為難他。他……他可能是將嫌疑人看成少友了。”
派出所,劉忠貴坐在角落,渾濁的眼中已然有了淚。
二十一年前的檔案證明,他的獨子劉少友,的確早已離世,個中細節與強鳴所言幾無差別。
花崇靠在走廊的墻上,手上夾著一根未點燃的煙。
對刑警來說,查一個案子卻撞上另一樁毫無關聯的悲劇是常態。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一件禍事說不定會牽連出一件喜事,一件喜事時常鉤沉出一件慘劇。
但見得再多,還是會唏噓動容。
劉忠貴已經在醫生的安撫和藥物作用下清醒過來,他睜著哀傷的眼望著柳至秦,干裂的唇張開,半天沒說出話。
“老人家。”柳至秦蹲在他面前,想說“我們會為你討回公道”,又開不了口。
兵工廠早已倒閉,當初警方未能追責,如今就更是沒有辦法。
片刻,劉忠貴搖了搖頭,眼中唯一的光也淡了去,啞聲道:“我認錯人了,我幫了兇手,對不起。
”
劉忠貴斷斷續續講完9號晚上發生的事。
和盧慶一樣,他也看到了兇手從平臺離開的背影。老眼昏花,隔得又太遠,他以為那是他的兒子。在盧慶驚慌跑向3單元后,他才追上去,但茫茫夜色里,只有一輛被丟棄的推車。
日思夜想,他開始頻繁地夢到劉少友。后來聽說洛大校園里出了命案,當晚他便夢到兒子對他說:爸爸,我回來了,我死得太慘,那些傷害我的人卻沒有得到懲罰,您也老無所依,我來報復那些惡人的孩子。
夢醒,他的神智愈發不清,一會兒明白兒子已經離世,一會兒以為兒子還在,害怕兒子當真殺了人,不敢讓旁人知道兒子回來了這件事。
于是,他想到抹去兒子留在平臺上的足跡,并將推車藏起來,卻不知道指紋一樣會留下痕跡。
“不過我們起碼有一點收獲。”花崇說:“劉忠貴會看錯,說明兇手的背影與劉少友很像。劉少友1米86,符合我們最初的側寫。”
柳至秦點頭,忽然道:“鄭奇被萬喬地產辭退,實習期間得罪了萬喬的高層。”
花崇回過頭,“嗯?”
“我記得你那位在萬喬工作的朋友,身高目測在1米86左右。”柳至秦道:“工地上的人叫他——連總。”
第47章 知己(12)
“你對他意見很大啊。”花崇挑起眉,“橫豎看不順眼似的。”
“我就事論事。”柳至秦說:“咱們有必要去一趟萬喬。”
“去是得去,不過你先跟我說說,怎麼就看連烽不順眼了?”
“你誤會了,我沒看他不順眼。”
花崇笑,“還說沒有?人長了1米86的個頭,就被你當做嫌疑人。我說小柳哥,你這身高,好像也是1米86吧?”
“我1米87。
”
“嘖,給你說矮了1厘米。”花崇說著,伸手碰了碰柳至秦的發頂。
柳至秦側過臉看他,眼里有些無奈。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花崇收回手,“鄭奇的家人來了。”
坐在問詢室的是鄭奇的姐姐鄭琳和姐夫況文。
鄭琳三十來歲,兩眼通紅,滿臉疲態。況文一邊安撫著妻子,一邊解釋,說岳父岳母聽聞噩耗,悲傷過度,雙雙臥病在床,實在沒有辦法趕來洛城,只得由自己與鄭琳來協助調查。
花崇從警多年,如此情形早已見慣,道了聲“節哀”,鄭琳的眼淚頓時就掉了下來。
“我弟弟很上進很乖,從來不惹事,到底誰會殺害他啊。”鄭琳抽泣道:“他是我父母的老來子,從小學到中學,再到大學,成績一直很好,突然告訴我們人沒了,別說我的父母,就是我這個當姐姐的,也接受不了啊!”
“兇手我們一定會抓到。”花崇嘆了口氣,“請你們家屬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性格以及交友情況。”
“這個……”鄭琳抹掉眼淚,面露難色。
“是不太了解嗎?”柳至秦問。
鄭琳尷尬地點了點頭,“小奇到洛城念書之后,就很少回家了。”
“很少回家?”花崇問:“一年只有寒暑假回家是嗎?”
“他……”鄭琳垂眼,“他暑假不回家,只有春節才回來幾天,基本上是臘月三十回來,初三就走。今年春節他壓根兒就沒回來,說是找了家實習單位,春節要值班。為這事,我爸還和他吵了一架。”
花崇疑惑地擰眉,問:“也就是說,你們全家已經一年多沒有聚在一起了?”
“不是的。”鄭琳趕緊搖頭,“我爸雖然和他吵了架,但轉頭就后悔了。
今年春節時,我們沒通知他就上洛城來了。我媽的意思是,孩子忙是正常的,工作最重要,他既然走不開,那我們就辛苦一點,來看看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