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從被子里探出頭來,大口喘著氣。
這一刻,這個小閣樓徹底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這個荒謬的夜晚終于結束了。
顧家和睜著眼睛看著濕虞煙山漉漉的窗玻璃。他剛剛說了謊,他根本不困。
他只覺得家里太安靜了,伸手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個遙控器,把屋里唯一的老電視機打開。
電視自動跳到了體育頻道。
電視機是房東遺留下來的,年頭久了,質量很差,音響帶著一絲沙沙的電流聲。
“俄羅斯世界杯于近日開幕,讓我們一起跟著記者的鏡頭……”
顧家和搖了搖腦袋,陷入了時空的恍惚中。
2010年的南非世界杯,他們還為了各自支持的球隊拌了嘴。最后狠狠做了一次才算和解。這是他們慣常解決矛盾的方式。
只是沒想到多年后遇見,又是以這場荒唐的方式收場。
顧家和的目光從電視屏幕移到了那扇被人關起的木門上,吐了口氣之后,陷入長久的沉默。
沒一會兒,顧家和躲回到被子里。他輕輕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又想起剛剛的一個觸感。
剛才那場莫名其妙的、沉默的情愛里,在他快要脫力的一瞬間,李昭扣住了他的手指。
然后,他摸到李昭左手中指的指節上,有一道類似勒痕的印子。
很像是……
很像是常年被戒圈套住留下的痕跡。
第2章 怕什麼來什麼
第二日一大早,顧家和打開手機,收到了房東發來的催租信息。連著三條,紅色的消息提醒顯得格外刺目。
他盤算了一下,現在搬家的話,估計賠一個月押金少不了。
這一下幾乎快掏空他手里的余錢。
沒辦法,從昨天放李昭進屋時,他就做了這個決定。他在這里多住一天,就有多一分可能會再次遇到李昭。
還好李昭沒有他的聯系方式,搬走之后,就當做了個荒唐的夢。
只是可惜這房子了,雖然破是破了點,但是離公司近,出行也方便。
顧家和剛準備回復房東的消息,手機又跳出來一條新未讀。
“小顧,材料準備好了嗎?明天合作律所的律師就來了。”來自法務經理,他的頂頭上司吳謀。
在顧家和心里,這經理人如其名,除了會使喚人以外,無勇無謀。
“催魂啊。九點才上班,八點就催材料。”顧家和暗罵了兩句,手里卻很快打了一行字回過去。
“好的,收到。馬上就好。”
打工,就是把尊嚴打包好扔進海里,在工位上赤條條地接受壓迫。
顧家和在一家大型公司做法務,當初面試這份工作,也是看中了這里分工細致,事兒不多,圖個清閑,下班了還能去做個兼職賺點零錢。
而且他非五院四系畢業,只是一所普通師范大學的法學本科畢業生,能找到這種平臺的工作,已經算是祖墳冒煙了。
可天不遂人愿,今年上半年,公司突然計劃IPO上市,原本清閑的法務部一下開始連軸轉。
顧家和雖然算個小主管,但是手底下根本沒人可管。什麼材料都要自己準備。還要天天被經理壓著趕工期。這小半年天天加班,逼得顧家和把兼職都給辭了。
真是事事不順。
還好合作的律所終于要來人了,顧家和心想,等這駐場律師一到,就把手里的活都扔給他。
“阿嚏——”顧家和走到公司打完卡,就打了個打噴嚏。
昨天淋了一晚上雨,也沒洗個熱水澡,這麼快報應就來了。
顧家和坐到工位上,仰起頭閉上眼想放空一會兒。
只是他剛闔上眼簾,就又想起昨晚李昭的那張臉。
看來他應該過得不錯,看起來還是那麼體面。顧家和想起他那件襯衫,擺在床頭時他掃了一眼。
那個牌子顧家和在世貿見過,一件襯衫抵上他一個月的工資。
顧家和的眼前好像翻漫畫一樣,一頁一頁出現李昭身上的細節。
他的下頜輪廓,他的襯衫領子,他的手臂。
他指節的那個勒痕……
顧家和心里突然悶得難受。連心跳都變得很鈍。
他連忙睜開眼睛,隨手找了本合同看了起來。
沒一會兒吳謀就大搖大擺進了辦公室,拖開椅子就坐了下來。
“小顧,十點前材料能好吧?”
顧家和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嘴上卻說:“能好能好,您放心。”
“這次合作的律所可是紅圈所天合,到時候別給我們公司丟人。”吳謀端起他那個腌滿陳年茶垢的茶杯,瞥了顧家和一眼。
顧家和表面上說道:“紅圈所,那辦事肯定靠譜,哈哈。”
心里卻想,靠,有錢給這麼高的代理費,沒錢給我們漲漲工資。
一晚上沒睡好,加上有點感冒,顧家和這一天都不自在,頭疼腰疼。
更令人不適的是,他已經太久沒跟人那樣,糾纏過。
渾身的關節都好像被拆下來了一樣,艱澀疼痛難忍。
顧家和坐坐站站,扛到了下班點,好不容易可以跑了,又被吳謀壓著寫了份函件。
深夜的辦公室最終還是只留下了他一個人。等顧家和拖著身子回到家,已經又快深夜十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