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星沒說話,時景舒就只當他是默認。
他慢條斯理地拿起本子,上來的第一句話就讓小星倍感厭惡。
“你從院長那兒拿的一萬塊錢呢?”
“扔了。”
“扔在哪兒?”
“山腳的一個垃圾桶。”
“那又是從哪里拿到的殺鼠劑?”
“一樓右邊的那個房間。”
小星的回答極其簡短,但還算是配合,時景舒手中的筆一下一下地敲在本子上,帶著幾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你是怎麼知道,那里有殺鼠劑?”
“我之前...亂轉的時候見到過。”
這個回答,和馨嵐的并不一致。
時景舒只在心里記了一下,沒作追究,而是接著問道:“那下毒的過程呢?”
小星逐漸變得不耐煩,隨便比劃了一下,“就這樣,擰開,然后倒進去。”
時景舒像是被他逗笑,也不惱,繼續問道:“那麼...你用來裝藥的那個小藥瓶呢,現在在哪里?”
小星懵了一下,沒想到時景舒還會問這個,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褲子口袋,入手是許久沒有過的綿軟觸感。
他一下子煩躁起來,語氣也跟著不好,“不知道,丟了吧。”
唐瑩瑩從病房外進來,帶來一陣短暫的新鮮空氣。
時景舒合上本子,“接下來,可以和我們說說你自己麼,為什麼要帶著寧寧出來,這兩天又都去了哪兒?”
小星對這個話題極其抵觸,朝里側了側身子,留給了時景舒大半個后腦勺,“不,我不想說。”
時景舒看上去也沒想強迫他,靜靜地坐著,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道:“董建強死了,你知道嗎?”
小星背對著時景舒,讓后者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小劉卻看得真切。
在自家隊長說出那句話后,小星就像是被突然抽走了靈魂,整個人都木然地呆在了那里。
“或許...”時景舒自問自答,“你應該是不知道的。”
小星帶著妹妹離家出走在先,董建強意外死亡在后。
若是小星知道了董建強死亡的消息,大概...他是不會選擇帶著妹妹去住福利院的。
一切的一切,都不會是像現在這樣。
病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時景舒眉頭微蹙,忽然感覺自己說錯了話。
他面對的不是以往狡猾多變的兇徒,而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
以往探尋弱點的那套東西,可能并不適用于小星。
時景舒罕見地有些后悔,甚至頭一次覺得,那些作為案件補充的信息,似乎也并不是那麼重要。
小星看上去依舊沒什麼反應,時景舒緊張地站起身,看了眼旁邊的機器,機器上的數值已然快到臨界,連沙發上的唐瑩瑩也急忙湊了過來。
下一刻,他們就見到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
小星死死地咬著唇,眼前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
許是花白模糊的視野給了他異樣的安全感,小星幾年來第一次沒有顧慮,在人前放聲大哭起來。
一旁的機器發出尖利的警告,小星哭得面頰張紅,喘不過氣,到后來,連落下的淚水都混著淡淡的黃白。
小劉和唐瑩瑩立馬慌了,不敢讓小星繼續這麼哭,連哄帶騙地想讓他停下。
時景舒被小劉二人擠到床尾,又被沖進來的醫生和護士險些擠出了病房。
最后,他站在門邊,和病房外的魏夢晴面面相覷。
魏夢晴一反常態,并沒有進去,時景舒自覺側過身,朝里偏了偏頭,“不去看看嗎?”
魏夢晴快速地看了他一眼,隨后垂下頭,囁喏道:“不了。”
時景舒眉頭一挑,剛丟棄的職業精神瞬間又回到了他的身體。
他在魏夢晴的臉上,不僅看到了愧疚,還分辨出了一絲怯意。
愧疚如果勉強可以解釋,怯意...又是從何而來?
福利院里患過病的孩子那麼多,要說她是害怕小星的樣子,時景舒是斷然不信的。
病房里,醫生正在給小星注射少量的鎮定劑。
時景舒若無其事地把手一揣,懶懶靠在了門邊,“剛才董以康自己承認了,就是他殺害的陳德年。”
魏夢晴一愣,“...董以康?”
“對,是小星的本名。”時景舒少見地像個分享八卦的老嫂子,向魏夢晴繼續說道:“他的母親在一年前就去世了,父親好像是個賭徒,在兄妹倆離家不久后就因為意外死了。”
“進去看看吧,你對他們兄妹倆這麼好,小星也很感激你,有你在,他說不定能好受點。”
魏夢晴身上的緊張感驟然加重,時景舒像是沒看見一樣接著道:“對了,涉及到刑事案件,我們會專門找人照顧他,后期再想見面可能會有些麻煩。”
聽到這兒,魏夢晴顧自出著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時景舒見她躊躇許久,最終也沒能跨進那個房門。
病房里,醫生又重新調整了小星的檢查時間,嚴令禁止他們以任何理由再刺激病人。
聽著醫生那句“或許另一只眼睛也保不住”的言論,小劉一下子就繃不住了,倏然偏過了頭。
小星在床上靜靜地睡著,唐瑩瑩拿著幾張寥寥的血檢報告,跟在主治醫生的身后,非讓對方再給自己說說病人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