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嵐要走了,這明明是好事兒,裴嘉玉的心情卻莫名有些煩躁。
他覺得這人著實討厭極了,一聲不吭地跑到他家來,賴在他家里住了半年,卻什麼都不肯解釋。
這到底把他家當什麼啊,以為在逛商場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更可氣的是,因為不想讓爸媽擔心,他只能一直說斯嵐是自己的“好朋友”,長輩們自然信以為真,對斯嵐親切有加。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裴嘉玉正暗自懊惱著,忽然聽到斯嵐道:“為了感謝你們的照顧,我有一點小小的心意,請你們一定收下。”
裴嘉玉抬起頭,卻看到斯嵐手里空空如也。
斯嵐微笑道:“我在貴府呆的這些日子,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食宿費都已經打到裴少銀行卡上了,請你們一定不要推辭。”
裴嘉玉一愣,下意識點開手機,才赫然發現銀行卡里多出的一筆數目。
裴父瞄到那筆轉賬的大小,立刻拒絕:“這怎麼能行!你好歹也曾經是裴家的一份子,我們照顧你幾天而已……”
斯嵐撓了撓頭:“我也是心想著,上次打給叔叔的治療費,大概已經花完了……”
裴嘉玉反應過來,瞬間頭皮發麻。
他想要給斯嵐使眼色,但是自己也知道為時已晚。
裴父裴母俱是一愣:“什麼治療費?小玉沒說過啊。”
斯嵐一副突然回過神來的表情,“懊惱”道:“抱歉……我好像說錯話了……”
裴嘉玉頂著父母的目光,只好艱難找補:“之前……有的時候周轉困難,找斯嵐借過一點錢……”
他自然是沒打算賴賬。
之所以一直沒告訴父母,當然是因為有一些別的原因……
因為這些錢加起來,數額巨大。
也因為,上次剛借完錢,他和斯嵐就在辦公室……
尷尬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中,裴嘉玉臉上火燒火燎的,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斯嵐也終于反應過來,打圓場道:“裴少已經差不多把錢都還給我了,我怕你們急于還錢,經濟緊張,所以多問了一句。”
裴父詳細追問了幾句,斯嵐神色如常,對答如流,三兩句就把事情圓了過去。
裴父沒想到他離開裴家都這麼久了,不僅不記恨他們,居然還愿意拿出錢來幫助,感動得熱淚盈眶,抓著他的手連連道謝,瘦削的脊背在風中搖晃,枯葉一般。
裴嘉玉怕他吹風受涼,連忙扶他進屋去休息。
等再出來時,斯嵐已經走了。
裴嘉玉站在門口,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似乎是失落,又似乎是生氣。
生氣是因為斯嵐不肯解釋,不肯說實話,一聲不吭地來又一聲不吭地走掉。
那失落呢。
失落又是因為什麼呢。
……
他不知道。
——
一個星期后,裴嘉玉在新聞上看到了斯嵐高調出席某人工智能技術大會的財經新聞。
在此之前,斯嵐已經有足足大半年都沒有出現在任何新聞中。
外界傳言這位天才企業家即將有大動作,所以正在韜光養晦,所以隱忍不發,行蹤神秘。
沒有人知道,他藏在江南小鎮的一戶人家里,足足八個多月。
也有些奇奇怪怪的傳聞。
說是斯嵐大半年前在歐洲參加某國際會議時,因為得罪了某些利益相關的業內人士,意外遇刺,失蹤了大半年。
甚至也有傳聞,說他是風頭過勁,樹大招風,招來了一些人的嫉恨,所以被施加報復,在家里躲了大半年。
……
不管外界猜測如何,斯嵐始終不予回應,神色自若地穿梭在各個會議和活動中,與從前別無二致。
裴嘉玉看完新聞,失眠了許多天。
白天陪父親做復健運動,陪母親讀書閑聊,靜下來的時間里讀書寫字,偶爾卻會走神。
想到驚懼處,忽然心臟狂跳,寢食難安。
裴嘉玉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后來,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財經新聞里的八卦淡去,重新恢復了正經的財經播報。
距離京城十萬八千里的江南小鎮里,春風吹到耳畔,這座不大的江南小院里,一切似乎終于慢慢恢復了平靜。
樹欲靜,風便止。
裴嘉玉重新投入到了緊張的學習中,同時開始接手父親從前的一些爛攤子。
裴宏雖然奪走了公司大權,但一個人的胃口是有限的,無法吞掉所有的東西。
更何況,有的東西他也看不上,嫌棄盤子太小,也嫌棄來錢太慢。
這些“小盤子”,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沒有什麼東西是無懈可擊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有人在說謊。
——
親近的下屬都知道,裴總最近心情煩躁。
其實已經持續了有一年多了,公司的幾個季度大項目連連腰斬,有經濟環境的原因,也有公司內部的原因。
簡單來說,裴總雖然大刀闊斧,頗有魄力,但其實是一個不怎麼懂業務的人。
他在公司內有諸多親信,人脈深廣,但沒有任何基層工作經歷,對于車廠改制的底層邏輯是一竅不通的。
盡管他已經破格提拔了許多專業技術骨干,但由于本身對技術一竅不通,所以只能憑感覺和員工的畫餅能力胡亂任命,這也是許多項目腰斬的深層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