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玉愣了一秒,失聲叫了出來。
一瞬間,所有的難堪都拋到了腦后。
整個世界仿佛忽然撥云見日,陽光傾斜而下,晴空萬里。
——
一周后,護理病房。
干凈明亮的病房里,床頭柜的水瓶里插著幾支新鮮的月季花,早晨剛剛從醫院附近的花店買來,花瓣上還滴著露珠。
瘦削蒼老的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眼睛直直地看著天花板,偶爾嘴唇和手遲緩地動一動,看起來幾乎像是發條松了的老舊器械。
憔悴的中年女人坐在病床邊,緊緊地握著男人的手,眼眶通紅。
“阿姨,您別哭啊,您丈夫醒了,您應該高興才是,”小護士手忙腳亂地安慰裴母,“病人剛蘇醒是這樣的,關節和肌肉僵硬,思維遲緩,感官遲鈍,所以反應會比較慢。時間長了就好了,情況好的話,病人是能完全恢復從前的狀態的。”
醫生推了推眼鏡:“您丈夫的心跳脈搏挺平穩的,這是好現象。你們多和他說說話,給他按摩身體肌肉,曬曬太陽、聽聽音樂,這些都有助于他的身體恢復。”
裴母哽咽:“謝謝……”
外面傳來輕輕的推門聲。
裴嘉玉拿著水盆和毛巾,看到屋內的場景,愣了愣,快步走過來,放下手里的東西,將母親摟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
“都會沒事的……”
裴父已經蘇醒一周了。
剛醒來時,裴父狀態很差,因為這幾年一直昏迷在床,身體各項機能都退化了,肌肉嚴重萎縮,思維和動作都很遲緩。
醫生說通過康復訓練是可以恢復的,但是需要家屬高度的耐心和細心陪伴。
一直等到蘇醒一周后,裴父稍微有點恢復了自主意識,能說出一些簡單的字詞了,裴嘉玉才把事情告訴了母親。
裴母連夜趕來了首都,高興得泣不成聲。
這幾年,裴母雖然一直在江南老家養身體,但身體并不太好。
她的憔悴主要來自于丈夫出事帶來的精神打擊,如今丈夫蘇醒了,她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鮮活起來。
裴母當即在醫院附近租了個房子,打算每天來醫院照顧丈夫,陪他做康復訓練。
裴嘉玉有些怕她累著,但想了想,還是沒有阻止。
這些年的相濡以沫,他太清楚父母之間的感情有多深厚。
即便這幾年身體不太好,一直在江南老家養身體,裴母還是會堅持每個月來醫院一趟,陪昏迷的丈夫聊天讀書,一待就是大半天。
如今忙碌起來,照顧父親,其實對于母親的健康也是有益處的。
接下來的幾天,裴母忙著跟護士學習復健知識、收拾出租屋,一直等到三天后才稍微放松下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悄悄問裴嘉玉:“錢還夠嗎?”
裴父出事之初,裴家的家底就全部掏出來治病了,包括裴母的珠寶首飾和所有存款。
這幾年的醫療費,裴嘉玉一直瞞著母親,只是含糊地告訴她,自己現在掙得不少,支付醫療費是完全夠用的。
裴嘉玉故作輕松:“最困難的一關都過了,以后都是灑灑水啦。”
裴母遲疑片刻,小心翼翼道:“可是我看你最近網上都不發視頻了……”
裴嘉玉愣了愣,鼻尖忽然泛酸了。
母親老了。
她原本是美麗又時髦的闊太太,心態又年輕,去學校家長會的時候都時常會被認成兒子的姐姐。
這幾年回江南老家養病,雖然裴嘉玉一直說不缺錢,但身為母親的哪有不擔心的。
裴嘉玉做自媒體的時候是露臉的,所以裴母時常也會點進他的主頁,看他發的視頻。
她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不太懂網絡上的流行語,不懂兒子拍視頻為什麼會戴貓耳朵、又為什麼會偶爾打扮成女孩子的樣子。
裴嘉玉在網絡上被潑臟水造黃謠,裴母也是急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
裴嘉玉怕她擔心,所以從來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焦慮的樣子,永遠只是云淡風輕地說:“當網紅嘛,就是這樣的,人紅是非多。我賺得多,人家嫉妒我,所以才一個勁兒說我壞話呢。”
……
裴嘉玉把眼淚憋回去,嘻嘻笑道:“您還看我主頁吶?我都懶得看了,天天一堆消息,煩死了。”
裴母:“你都不發視頻了,那是不是就沒錢了啊?”
裴嘉玉:“這您就不懂了吧,我現在在公司是有股權的,不發視頻也有錢拿,您放一百個心。”
他把銀行卡余額給母親看,卡里靜靜地躺著一百萬,是那天早上斯嵐打給他的,還沒來得及用,過幾天就要打給醫院了。
裴嘉玉:“喏,您看,這個月公司剛打給我的。”
裴母這才放心下來。
——
裴父恢復的速度還不錯。
剛蘇醒一個星期的時候還不太能動,一個月的時候已經能夠做一些基礎動作了,等再過了三個月左右,思維開始慢慢回暖,與他們交談的時候雖然速度緩慢,但是談吐清晰,甚至開始主動看雜志和新聞了。
裴嘉玉不太愿意他看網上的新聞,怕他傷心勞神。
但裴父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面不改色地看完了幾年前的車禍新聞、了解了公司這幾年發生的所有事情,這才放下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