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玉心如刀割,但母親已經哭得一天就能暈過去好幾次,他不能再倒下。
他死死掐著自己手心的肉,盡全力保持冷靜,在醫院里上上下下地跑,跑各種手續,照顧父親。
等一天下來,發現手指上沾了些紅色粘稠液體,才發現手心被掐破了皮。
……他竟然毫無所覺。
這一周里,外面也發生了許多翻天覆地的變化。
裴家的公司一夜之間易主了。
裴宏原本就在公司里有職位,如今裴父剛剛昏迷,裴宏就帶著裴父舊時的下屬們一朝奪權,辭退了所有反對自己的員工,直接把公司上上下下都架空了。
為了防止輿論生變,裴宏在報刊雜志上大肆放風,說裴父已經腦死亡,裴母是個空有皮囊的花瓶,獨子裴嘉玉又是個紈绔子弟,整日尋歡作樂、不理正事,因此董事長的親哥哥接手公司,是民心所向,也是董事長在出事之前就有所授意。
有老員工在網上爆料裴宏早有預謀,是欺世盜名之徒,但帖子很快被刪得干干凈凈,刪不掉的也被屏蔽和限流,剛掀起的一點輿論浪花,很快又被壓了下去。
……
這些事情,裴嘉玉還是從助理口中聽到的。
照顧父親的這些天,他無神去上網刷新聞,不接任何人的電話,自然對外界的事一無所知。
助理痛心疾首地道:“小少爺,你一定要幫董事長奪回公司!”
“重要嗎,”裴嘉玉木然地說,“我只想我爸能醒過來。”
助理也難過極了:“董事長他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裴嘉玉忽然抬起頭來:“你說,車禍會是裴宏做的嗎?”
助理嚇了一跳:“我,我不知道……”
雖然外界都猜測裴宏是早有預謀,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時機架空公司,獨攬大權,但“趁火打劫”和“蓄意縱火”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前者是卑劣。
后者是陰毒。
“我會知道的,”裴嘉玉看著空白的墻面,自言自語道,“或許不是現在,或許是在很久之后——但該付出代價的,一個都逃不掉。”
大概一周后,裴宏帶著人來“探望”親弟弟了。
裴嘉玉從窗戶邊上就遠遠地看見了裴宏。
裴宏戴著墨鏡,穿著筆挺昂貴的黑色西裝,身后跟著一群下屬,浩浩蕩蕩地向醫院走來。
他的表情是嚴肅的,但走路姿勢出賣了他——那是種十分輕快、春風得意的模樣,即便嘴唇閉得緊緊的,眼睛藏在寬大的墨鏡后面,仍然能從衣服擺動的幅度中看出他的心情有多愉悅舒暢。
裴嘉玉沒有猶豫,直接拎著保暖水瓶走到樓梯口去。
在裴宏即將踏上四樓樓梯的一剎那,裴嘉玉掀開水瓶蓋子,直接一瓶熱水潑了下去。
“嗷嗷嗷嗷嗷!”
裴宏躲閃不及,后頸直接被燙出了一個碩大的水泡,周圍一片泛紅。
下屬們一陣驚呼,立刻扶著裴宏要去皮膚科診治。
“醫生呢,醫生!!!”
“快快快,用冷毛巾冰敷!”
“來不及了,先去旁邊用自來水沖!”
這些大呼小叫的下屬里,有的就是裴父以前的舊下屬。
他們曾經對裴父鞍前馬后、百般阿諛奉承,如今卻能用同一副嘴臉,轉向他們的新主人。
裴宏捂著后頸,怒不可遏地抬頭看向裴嘉玉,眼神中滿是狠毒。
“我只說一次——滾遠點,”裴嘉玉漠然地俯視著他,道,“不然下次,我倒下去的就是硫酸或者刀片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前來探望。
有的是裴家的親戚朋友,有的是裴父以前的下屬、生意場上的合作伙伴,也有的是裴父幫扶過的大學生。
裴父憐惜人才,每年都會在許多學校設立獎學金,獎勵勤奮好學的寒門子弟。
這些來探望的人們都嘆息著、詢問裴嘉玉是否需要幫助,有的話盡管說,自己一定盡力幫忙。
就連那些受幫扶的寒門子弟,也從生活費里擠出幾千塊錢,要打給裴嘉玉。
除了那些大學生的錢,其他的,裴嘉玉都收下了。
裴家雖然從前頗為富裕,但賬面上的錢和實際能使用的錢是不一樣的,裴父手里很多都是用于公司運轉的流動資金,一旦資金鏈斷裂,權力被奪,資金就取不出來了。
裴父的病情嚴重,需要大量治療費用,在抵押掉房產、豪車之后,仍然杯水車薪。
母親這些天,已經把能變賣的首飾、古董都賣掉了。
裴嘉玉從前是絕對不會隨便收人錢財的,因為好面子,也因為不在乎。
由于家境良好,出門在外,他一般都會主動搶著付錢。
但如今今非昔比。
在生死面前,面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裴嘉玉每天想辦法籌錢,急得焦頭爛額。
但面對一臉愁容的母親,他還是盡全力擠出笑容來,努力寬慰母親,說xxx叔叔又打了一筆錢來了,不用擔心,用來付這幾天的手術費用,綽綽有余。
一夜之間,少年仿佛就忽然長大了。
沒了紙醉金迷、揮金如土,剩下的只有沉沉的家庭重擔,和迷茫不清的未來。
這期間,裴嘉玉銀行卡上還突然收到一筆大額轉賬,轉賬人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裴嘉玉問了母親和父親舊時的下屬,都搖頭說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