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算知道裴嘉玉這性子是隨誰的了。
裴母說得狠歸說得狠,英語老師倒也不會真的對裴嘉玉怎麼樣。
啟陽中學作為重點中學,向來以高素質教育著稱,嚴禁體罰學生。
現在的小孩也都是從小被家長嬌慣著長大,要真罰出點什麼事來,家長也不會善罷甘休。
最嚴厲的處罰,也不過是寫寫檢討、罰罰站、多布置幾張卷子罷了。
英語老師急著下班回家追劇,懶得跟裴嘉玉繼續耗。
象征性批評了他幾句,讓他放學后在教室里寫一份一千五百字的檢討,再把白天學習的課文抄寫三遍,寫完才能回宿舍。
布置完,急匆匆拎著深棕色托特包走了。
——
班上的寄宿生并不多,滿打滿算還不超過十個人。
晚上班級是開放的,寄宿生可以在教室里寫作業,每層樓有一個教師值班,值班時間是六點到八點,各班老師輪著來。
裴嘉玉臉上陰云密布,嘴里叼著棒棒糖,手下龍飛鳳舞,不耐煩地寫著檢討。
寫得火氣上來了,就踹一腳斯嵐的椅子。
“沙沙沙沙……砰!”
“沙沙沙沙……咚!”
其他寄宿生一看,都知道裴哥今天惹不得,紛紛收拾書包回宿舍避難去了。
不一會兒,教室里就只剩下裴嘉玉。
天色逐漸黯淡,微涼的晚風透過窗戶縫溜進來,吹動少年濃黑卷曲的發尾。
裴嘉玉一邊寫一邊聽歌,無聊了還要摸魚刷個視頻,再上線做個游戲日常,不知不覺就兩個小時過去了。
檢討才寫了三分之一。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
裴嘉玉來來回回又數了兩遍,不多不少,確實是才寫了五百字。
泄氣地扔下筆,揉了揉抗議的肚子,決定去樓下覓食。
走出教室,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教學樓燈火通明,但是人其實不多,很多寄宿生并不喜歡在教室寫作業,嫌拘束。
裴嘉玉手插在褲袋里,慢吞吞地往樓下走。
剛走到一樓拐角,迎面遇上個人。
白色針織長裙,米色小皮鞋,長發披肩,手腕上戴著一根細細的銀質手鏈。
——沈詩韻。
她手上拿著一個綠色紙袋裝的雞蛋餅,明顯是剛從小賣部回來。
沈詩韻并不是寄宿生,一般來說,并不會這麼晚還待在學校里。
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回家。
差點和裴嘉玉撞上,沈詩韻一愣。
自從上次在天臺上把話說開之后,兩人再也沒有說過話。
起初沈詩韻有些忐忑,以為憑裴嘉玉的作風,大概是不會善罷甘休,自己說不定會有麻煩。
沒想到裴嘉玉真就干干凈凈地在她的世界消失了。
不再大張旗鼓給她送東西,不再故意找她問問題,不再想方設法制造偶遇。
有幾次早操,兩個人正好排在附近,有男生沒眼色地起哄,裴嘉玉立刻喝止了對方,默不作聲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了。
學校論壇有幾條八卦他們關系的帖子,在首頁熱門飄了沒幾天,就被迅速刪掉了。
沈詩韻心情頗為復雜。
她有些看不透裴嘉玉這個人。
初見時以為是樂于助人的熱心小男生。
后來見他死纏爛打,覺得和班里那些油膩庸俗的男生也沒什麼區別。
再后來裴嘉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成天沉默寡言,眉眼陰郁,據說連球都不打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但看著裴嘉玉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免也有些動了惻隱之心。
這下子突然撞見,她下意識張了張口。
還沒等說什麼,裴嘉玉已經頭一扭,跟沒看見她似的,側身走過去了。
——
裴嘉玉直挺挺在教室里坐到了十點。
東拼西湊,死磨洋工,拼死拼活,終于把一千五百字的檢討寫完了。
課文是來不及抄了。
裴嘉玉思考片刻,在英語抄寫本上胡亂畫了一堆黑線,喝了一半的橙汁往紙上一倒,紙面上的字跡瞬間糊成一團。
嗯,明天早上的解釋有了。
本人辛辛苦苦抄寫的英語課文,一不小心撞倒水杯,紙張全被橙汁潑濕了,嗚嗚嗚,好慘啊。
至于老師信不信,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大功告成。
裴嘉玉丟下筆,伸了個爽到腳底板的長長的懶腰。
背起書包,關燈,關門,一氣呵成。
此時教學樓里還亮著燈的班級已經不多了,值班老師基本都下班了,大部分學生也都回宿舍睡覺去了。
裴嘉玉琢磨著晚上回去再叫個燒烤外賣,走到6班門口,見還亮著燈,下意識往里看了一眼。
6班教室里只剩下兩個人。
沈詩韻正低頭寫著卷子,一個穿著深藍色襯衫的中年男人坐在她旁邊,似乎正在看她的卷面。
裴嘉玉認出那中年男人,是沈詩韻班上的數學老師,叫錢智強。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錢智強抬起頭看了一眼。
裴嘉玉和錢智強對視了一眼,移開了目光。
他皺了皺眉頭。
隱約覺得這場面不太對勁,但哪里不對,也說不上來。
腳步徑直往樓下去了。
走了大約十幾步,裴嘉玉忽然有些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