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好感的人,竟然一直在嫌惡自己……世上還有比這更悲傷的事情嗎。
裴嘉玉不想丟人的樣子被看見,所以是扭過頭捂著臉哭的,袖口胡亂地擦拭紅腫的眼睛。
可是眼淚還是一刻不停地流,幾乎要把袖口浸得濕透。
眼睛迅速刺痛起來,眼前一片朦朧,只剩下模糊的光影。
斯嵐見狀,似乎有些意外,身體明顯地一頓。
他下意識地伸過手去,想要看看他的眼睛。
指尖剛剛觸碰到裴嘉玉的袖口,卻被猛地打掉了。
裴嘉玉沒再看他一眼,咬著失去血色的下嘴唇,腫著眼睛跑了。
——
裴嘉玉肉眼可見地有了些變化。
以往出現在教室里,裴嘉玉都是前呼后擁眾星捧月的,這幾天卻突然低調起來,神情嚴肅,沉默寡言,鮮少與他人談笑。
他不再每天早上帶著一大桌餐點去隔壁班“請教題目”。
每天下午的籃球不打了,一放學就回宿舍,把門閉得緊緊的。
朋友晚上喊他開黑也喊不動,裴嘉玉的回復總是“睡了”“有事,別煩我”。
……
小弟們簡直要懷疑他被奪舍了。
裴嘉玉對自己變化的原因閉口不談,小弟們私下猜測,自然就要懷疑老大是不是失戀了。
不對,根本沒戀過,好像也不能叫失戀。
裴嘉玉這樣素來行事高調的人,突然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樣蔫巴下來,自然是很引人注目的。
不僅小弟們摸不著頭腦,旁人看了也不免好奇。
有人猜他求愛被拒絕,有人猜他家里出了事要破產,有人猜他是之前作風太差要被學校勸退、所以緊急夾起尾巴做人。
……
某天中午吃飯時,裴嘉玉無聊逛學校論壇,看到了如上種種匪夷所思充滿奇思妙想的猜測。
當時他的表情,就跟吞了綠頭蒼蠅差不多。
邱桐桐在一旁勸他:“我們都多少年的朋友了,有什麼不能說的?就算真是家里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我一定……”
“我呸,”裴嘉玉面無表情道,“你丫咒誰呢,會不會說話。”
邱桐桐嘿嘿笑:“我看你心情不好,又不肯說,著急嘛……”
裴嘉玉哪有那個臉說,含糊道:“……沒什麼。”
邱桐桐眨巴眨巴眼睛:“我不信。”
“你以前每周都要去李記買海棠糕的,從上上周開始,你已經連續兩周沒有買了。”
裴嘉玉心中一動:“你還記得這個?”
他和邱桐桐自幼相識,小時候有段時間裴父裴母工作繁忙,他直接被爹媽扔去邱家住。
邱桐桐就每天拉著他的手上學放學,邱桐桐吃什麼,他就吃什麼;邱家父母給邱桐桐買了什麼玩具,也一定會給他買一個一模一樣的,防止兩人搶玩具打架。
當然邱桐桐是從來不會和他打架的,邱家是書香門第,邱桐桐從小被教育要講文明懂禮貌,打架是野蠻人才做的事。
每天放學,邱母就會一手一個拉著他們,在巷口的糕點鋪,一人買一塊小小的海棠糕。
海棠糕小小的,只有掌心那麼大,淡淡的奶香味,很好吃。
裴嘉玉每天放學就饞這麼一口。
小朋友不能吃太多甜食,邱母不準他們多吃,一天頂多只能一小塊。
后來兩人長大了,吃過許多更好吃更高級的甜品,但裴嘉玉還是留下了這麼個習慣,每周都要繞道去一趟邱家附近,在巷口的糕點鋪買一塊海棠糕。
……最近因為受打擊過大,竟然都忘記了要去買海棠糕。
邱桐桐嘆氣:“我當然記得啦,昨天早上我媽去買海棠糕,和李叔聊了會兒,李叔說你兩周沒去了,覺得有點奇怪。”
李叔就是糕點鋪的老板,與他們很熟。
邱桐桐從上衣口袋里掏巴掏巴,掏出一個小小的食品塑料袋,里面是一塊沾滿碎屑的海棠糕:“喏,早上專門給你帶的,碎了點,不過到了肚子里都一樣的。”
給裴嘉玉整得怪感動的:“老桐……”
邱桐桐拍拍他的肩:“你愿意說的話可以告訴我,不愿意也沒關系,最重要的是你天天開心。”
“行了,快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盡管十分感動,裴嘉玉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把實話說出來。
自作多情,被有好感的人討厭和嫌棄……
這樣的事,實在是太丟臉了啊。
——
另一邊,裴嘉玉和斯嵐已經有足足兩周沒有說過話了。
兩人雖然素來關系不恰,但是坐在前后座,平時傳個卷子、交個作業什麼的,有點交談都很正常。
自從那天的天臺吵架之后,兩人就陷入了詭異的冷戰。
裴嘉玉以前就不爽他,現在更是連正眼都不肯給一個。
要交作業了,就直接把作業本往他桌上一丟;嫌他坐得太直擋著自己視線了,寧可把頭扭成麻花,也不肯開口讓他挪一下位置。
——總之就是,一句話都不愿意多說。
裴嘉玉偶爾能感覺到,斯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有話想說。
他或許是要督促他寫作業,或許是又想用薄荷水來逼迫他認真學習,或許又是想來教訓他一頓——不管是什麼,裴嘉玉都不感興趣。
只要斯嵐一靠近,或者他感覺到斯嵐要開口說話了,他就會立刻起身離開,或者扭頭和其他人說話,強行打斷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