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很少,只有那麼幾個式樣,通常是純色T恤,簡單的牛仔褲,白色帆布鞋,頂多加一頂遮陽的白色鴨舌帽。
身上永遠是干干凈凈的,沒有其他男生身上的汗臭味,而是帶著清爽的薄荷皂香。
哦,據說,還是個beta。
許多人都想巴結裴嘉玉,但斯嵐從來沒有表現過這方面的傾向。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他缺錢,而裴嘉玉是全班出手最闊綽大方的人。
上次在餐廳被救之后,斯嵐雖然禮貌道謝了,但也并未對他表現出感激之類的情緒。
就好像……根本沒有人類的情感。
也因此,當斯嵐出現在門前,垂著眼睛問他“需要我幫你打掃衛生嗎”時,裴嘉玉頗為詫異。
裴嘉玉挑了下眉毛:“這會兒舍得理我了?”
早上裴嘉玉來學校抄作業,同桌的字歪歪扭扭看不清,邱桐桐和班長離得太遠,女生的他又不好意思借,于是拍了下前座斯嵐的肩膀:“哥們兒,借一下昨晚的數學卷子唄。”
起先,斯嵐并沒有反應。
裴嘉玉以為他是沒聽見,于是又拍了幾下,提高聲音道:“斯嵐?”
斯嵐這才慢吞吞地偏了下頭,語氣挺淡:“有事?”
裴嘉玉:“昨晚的數學作業。”
斯嵐:“寫完了。”
裴嘉玉:“……我是讓你拿給我。”
斯嵐:“做什麼。”
裴嘉玉:“……你說我要做什麼。”
斯嵐想了想:“你要抄我的作業?不好吧,學習是自己的事。”
斯嵐說得字正腔圓,聲音不低,周圍的人聽見,都悄悄看過來。
裴嘉玉臉上掛不住,就算本來想抄,現在也不好意思借了,繃著臉道:“誰說我要抄你作業了,這種卷子我十分鐘就能寫完,昨晚看球睡著了懶得寫而已……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幫你檢查檢查。
”
斯嵐點了下頭:“這樣啊。”
居然真的把卷子遞了過來。
裴嘉玉接過來,裝模作樣地翻了翻,指著填空題最后一小題,道:“這題錯了吧?我昨晚心算了,算出來是15,不是9。”
填空題最后一小題,基本都是填空里最難的一道,只有幾個尖子生才能算出來。
斯嵐雖然成績還不錯,但也就是中等偏上一點點,遠遠不到尖子生的水平。
裴嘉玉一琢磨,放心大膽地開始胡說八道,就為了爭那一口氣,表示自己并不是想抄作業。
斯嵐略一垂眼,目光在最后一小題上掠過,忽然笑了一聲。
裴嘉玉心底突然涌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斯嵐的女同桌湊過來,見他們指著最后一小題,忽然也樂了:“啥呀,這題不是昨天書上的例題嗎,答案就是9。老師當時還說了,這題誰要是做錯了罰抄題目五十遍,這不純純一點沒聽講麼。”
裴嘉玉:“……”
斯嵐看了他一眼,倒是沒有落井下石。
他慢條斯理地把卷子從他手里抽回來,慢條斯理地轉過頭,慢條斯理地不再搭理他。
一切盡在不言中。
裴嘉玉臉上火辣辣的,跟被人抽了一耳光似的。
——仇就這麼結下了。
難怪沒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我呸!
舉手之勞都不肯幫,我呸呸呸,什麼東西!
裴嘉玉真實地后悔了。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早知道在餐廳就不該救他,讓丫腦漿濺一地算了,還能看個稀奇。
真是一片好心都喂了狗。
裴嘉玉有一百種辦法報復回去,但他這人天生心軟,看著斯嵐樸素的衣著和沉默寫題的模樣,就下不去手了。
算了算了,他勸自己,你一個alpha,跟一個beta計較啥。
就斯嵐這弱不禁風的腎虛樣,你邦邦兩拳下去,說不準人就躺地上了,到時候醫藥費你出,你還得背處分,還得挨罵,不值當,啊,不值當。
這麼想著,裴嘉玉逐漸平心靜氣。
如今斯嵐站在門口,低眉順眼地問他房間需不需要打掃。
裴嘉玉不知道他抽哪門子風,是覺得愧疚了、還是終于打算來巴結他了。
他漫不經心地玩了會兒手機,才淡淡道:“這不是好學生麼,我哪敢請你來給我打掃房間啊。”
斯嵐被他陰陽怪氣,面上倒沒什麼不滿,解釋道:“我在勤工儉學,打掃宿舍樓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裴嘉玉劃著屏幕的手頓了一下:“你不是周末已經打很多工了嗎?”
斯嵐:“學校體諒我,學雜費已經免除了很多。但是家人生病,要盡量多賺一點。”
裴嘉玉下意識道:“誰?你媽媽,還是爸爸?得的什麼病?”
原先以為斯嵐只是家里窮了點……原來,竟然是有家人在生病嗎。
斯嵐靜默片刻,道:“抱歉,這是我的私事……”
裴嘉玉遲疑片刻,讓開了。
斯嵐熟練地拿著清掃工具進了房間,上上下下地打掃起來。
剛才小弟們幫忙打掃過了,但是終歸只是一群十來歲的毛頭小子,連套被子都沒幾個會的,房間里塵土飛揚,倒比剛進來還臟了點。
但斯嵐打掃的架勢,卻明顯是經常干活兒的,手腳麻利,動作嫻熟,被子衣服都能疊得跟豆腐塊似的。
裴嘉玉看著他的背影,心情復雜。
本想再陰陽怪氣兩句,但意外知道了斯嵐的家庭狀況之后,心情卻也一下子沉重起來。
都是一般大的男孩子,有人衣食無憂、吃喝玩樂,有人早早扛起家庭重擔、打工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