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淮笙顧忌著趙越,沒敢貪杯,只端起酒杯淺抿一小口就放下了:“如果我沒記錯,曌王是犯事發配去那邊的?”
“沒錯。”顧釗點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服徭役的地方離巫溪關挺近的,也是我命不該絕,被他給撞上了。”放下酒杯頓了頓,才接著道:“當時我藏身的地方并不安全,加上血跡,很快就會被敵人找到,是他拼死殺了那兩人,渾身是傷把我給救下來的,也是他一手易容術偷梁換柱,才讓我成功詐死金蟬脫殼。”
顧釗說,顧淮笙就看著,沒有出言打斷。
顧釗看了顧淮笙一眼,見他表情無異,方繼續往下說:“他那時候面目全非,腿還瘸著,被他藏在鹽營后山山洞半個月,都沒認出來他是誰,是后來不小心暴露,害得他慘遭毒打差點沒命的時候,聽差役辱罵,才知道他身份,他身體本來就不好,一頓毒打,更是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我帶著他殺出重圍,九死一生逃出來,之后便一直隱姓埋名。”
見顧淮笙轉頭看向窗外,以為他是不耐煩聽這個,顧釗表情一頓,尷尬停了下來。
“嗯?”顧淮笙還以為他說完了,皺眉回過頭來:“沒了?”
“我以為你不想聽。”顧釗道。
“你且說,我聽著。”顧釗這小心翼翼的態度,讓顧淮笙心情即復雜又煩躁。
“好,那我就長話短說。”雖然顧淮笙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但知子莫若父,顧釗還是看出了顧淮笙的反感和不耐煩,神色黯了黯,便挑了重點說:“曌王那一身殘疾,都是拜朝廷所賜,心中一直仇恨深種,而我,也想查明當時慘遭伏擊的真相,于是我們便秘密回京,我化身常朔,以太監的身份潛伏宮中,按照調查當年的真相,在確定一些事情后,我們便里應外合,開始了復仇謀劃,只是沒想到,你會……”
顧釗沒有說完,但接下來的話不需言明,所指為何,父子倆已然心照不宣。
“只是沒想到,會突然殺出我這個意料之外的程咬金。”顧淮笙端起酒杯晃了晃,湊到鼻前聞了個味兒,又放下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站趙越,而是選站了趙邑,你會如何?倘若,我的選擇,打亂了你們原定計劃,你又如何?亦或者,顧家再倒霉一點,大哥身亡,淮陽慘死,我被斬首,你又如何?”
第123章 趙邑身亡
顧釗沒想到,顧淮笙居然會問這種假設性的問題,一下就被問懵了。本來還想著是孩子心性鬧別扭,抬眼看到顧淮笙近乎執拗的嚴肅表情,他沉默了。
顧淮笙不是開玩笑不是鬧別扭,是認真的。
意識到這點,顧釗也不得不認真對待起來,他笑了笑:“都沒發生的事……”
“我說了,如果。”顧淮笙打斷顧釗:“你當如何?”
顧釗還是不解,謹慎起見,他沒有立刻回答:“為何突然想著這麼問,還是說……”
“你只管回答我便是。”顧淮笙再次打斷顧釗,眼底已經浮起了失望:“這個問題于你,有那麼難以回答麼?”
顧釗靜靜的看了顧淮笙須臾,嘆了口氣:“笙哥兒,你要知道,我首先是顧家人,其次更是你們的父親,于大,我顧家傾塌,我愧對列祖列宗,于小,身為人父,便是粉身碎骨,也定會護孩子周全,這是人之常情,也是本能。”
“是麼?”顧淮笙一瞬恍惚,他很想說,既然如此,那前世的你又在干什麼,然而他沒有,因為他知道,這問題,永遠也不可能有答案,扯了扯嘴角,隨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那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小九……”瞥了顧淮笙一眼,顧釗忙改口:“曌王他時日不多了,我,我想陪他走完這最后一程。
”
顧淮笙倒酒的動作一頓,緩緩抬頭看向顧釗。
顧釗臉上表情倒是挺平靜的,看不出多少傷感的情緒,只是眼底一閃而過的沉痛出賣了他。
“都是早些年給落下的病根兒,他這身體,早就被掏空了,原本仔細將養著能多活個幾年,可他心系血海深仇,非但沒好好養著,反而禪精竭慮,一直在透支自己的身體。”顧釗想端酒杯,手伸出,又顫抖地縮回了桌下:“見你之后,他就病倒了,大夫給看過,說大限已到,頂多還有三個月可活。”
看著顧釗眼底努力壓抑的痛色,顧淮笙心里不由跟著一揪,然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顧釗沒有注意到顧淮笙的反應,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發了會兒愣:“這樣也好,繼續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死,反而是種解脫,他這一生,活的太累,也太苦。”
顧淮笙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出來:“他是不是,腦子,不太對。”抬手點了點太陽穴:“就感覺他說話,神神叨叨,且頗有些語無倫次。”
顧淮笙問的小心翼翼,就怕犯了顧釗的忌諱,不過顧釗并沒有介意,反而點了點頭:“他以前不這樣,是后來才……尤其是前段時間,他應該也是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擔心撐不到大仇得報之際,脾氣很是急躁不穩,有時候甚至偏執的近乎神經質。”說到這里,顧釗沉默了,過了好半天才看向顧淮笙,眼底痛色與愧疚交織:“為父對不起你們兄弟三個,是我沒盡到一個父親和家主的責任,讓你們兄弟受苦了,這些年你們不容易,顧家也多虧了你跟你大哥,我……我也沒臉求你們原諒,別說不原諒,便是恨我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