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少爺,要不您車里等會兒下去吧,宮門還沒開呢!”車夫一身蓑衣斗笠從馬車上跳下來,跑到窗前建議道。
“早晚都是要下的,這種時候,若是被人拿了錯處大做文章,得不償失。”顧淮笙搖了搖頭,隨即便放下簾子,按照果殼兒說的將湯婆子和生姜揣上,跟著就下了馬車。
一落地,就被劈頭蓋臉的雨水澆了個透心涼。
顧淮笙趕緊嚼了片生姜,這才攏著衣袖朝眾人走了過去。
“顧大人來啦?”查良鏞看到顧淮笙,側身讓出位來,招手讓他過去:“到這來吧,城墻能擋一點風。”
顧淮笙聞言便頷首走了過去,便是這樣,澆了一身的他也被凍的打了個哆嗦。
兩人之后便沒再交流,不止兩人,在場諸人,一個說話的都沒有。
除了國喪需要表現的莊嚴哀傷,主要還是被雨給淋的。這一頭一臉水淌的,眼睛都要睜不開,光忽擼臉就夠忙的了,哪有心情說話?
“顧大人,聽說你白天才大病了一場,這麼淋,身子骨撐的住麼?”后來的田松儒也擠到兩人這邊,扭頭看到瑟瑟發抖的顧淮笙,免不得關心兩句。
顧淮笙苦笑:“撐不住也得撐啊。”
原本說過這句,顧淮笙就不打算開口了,不想這田松儒卻是個牛人,淋成這樣還能抬頭挺胸,一張嘴都是水灌進去再順著下巴往下淌,依舊閑不住嘴。
“這太子收押宗人府,兩位大人怎麼看?”田松儒聲音壓的低,加上雨水的聲音正好做了掩護,旁人根本聽不見他說了什麼,便是離他最近的顧淮笙都得聽一半猜一半。
“形勢不是明擺著的麼,還用怎麼看?”顧淮笙笑了笑,輕描淡寫接了一句,袖子抹了把臉才問:“田大人,近來漕運那邊,可太平?”
“一切如常。”田松儒頷首,睇給顧淮笙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聞言顧淮笙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倒是田松儒有些憋不住閑兒,見顧淮笙不搭腔了,便扭頭旁邊人聊了起來。
顧淮笙瞥了他好幾眼,終是忍不住出聲提醒:“田大人,慎行,慎舉,慎言。”
正好這時宮門打開,顧淮笙便轉身,跟著查良鏞隨大部隊魚貫入宮。
莊肅的氛圍下,眾人低首行進,唯有顧淮笙抬首張望,便見宮墻巍峨依舊,瓊樓玉宇飛檐卻掛滿了白綢宮燈,宮人皆著縞素,昔日姹紫迤邐不見,放眼滿目慘白,盡顯森冷之態。
這皇宮大內,換上素裝,亦不過如此,不抵大千世界斑斕顏色的萬分之一,可就是有人為其擠破了頭,盡灑身血。
待至大殿,遠遠便聽得和尚誦經聲悠揚,莊然哀切使的氣氛更加低沉。而與此同時,進宮服喪的官員們,能進殿的進殿,不能進的便在殿外跪成一片。
長夜煎熬,這樣的大雨天氣,顧淮笙以為自己都等不到天亮估計就得倒下,不想他沒倒,反而是身后的人倒了好幾個。不過顧淮笙雖然沒倒,也是凍的頭暈腦脹,感覺這一遭回去,不死都得脫層皮。
幾個時辰下來,湯婆子早就成了冷疙瘩,偏生這場合還不能給拿出來,只得繼續捂著,不過顧淮笙給挪了位置,沒有繼續再貼心窩放著。生姜還剩下兩片,凍的受不了干脆全給嚼了,這樣再不天亮,怕是真要熬不過去了。
搓了把臉,顧淮笙往旁邊人哪里挪了挪,被瞪了就瞇眼笑:“太冷了,這麼擠著暖和。”
那人撇了撇嘴沒理他,往一邊挪遠了些。
這是……被嫌棄了呢?
顧淮笙愣了一下,也不在意,轉頭便端正的跪了回去,嘖,個糟老頭子,不擠就不擠,稀罕!
也只有這個時候,顧淮笙才會羨慕那些品級高,能夠跪進大殿的人。還真是同人不同命,跟查田二人是一道進來的,結果就他一個跪外面淋成落湯雞,哎!
不過最讓人羨慕嫉妒的,還是禮部那些家伙,因著籌辦喪事,都不用來跪喪遭罪,進進出出忙碌張羅各種禮儀章程,走在露天還可以打傘,真不是一般的拉仇恨。
“顧大人,顧大人?”
顧淮笙正發散思緒打發這無聊雨夜,頭頂的雨水忽然就停了,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一道像是隔著山澗的朦朧輕喚。顧淮笙抬頭看看,又順著聲音轉頭,就看見一個小太監撐傘蹲在身邊。
這小太監看著面生的緊,顧淮笙沒有作聲,只是點了點頭。
“夜雨寒涼,顧大人身子骨差,久跪傷身,三皇子殿下讓奴才接您去避避雨。”小太監笑瞇瞇的,不大的眼睛里卻閃爍著精明。
這話說的好聽,顧淮笙哪能聽不出來,這是趙邑要見他,不過還是審視地看了小太監好一會兒,才起身跟著對方走了。
小太監在顧淮笙起身后,就遞了個暖呼的手爐給他:“顧大人暖一暖,這淋了大半宿雨,看您著都哆嗦,可別著涼了。”
“多謝小公公。”顧淮笙沒有客氣,道了聲謝,便伸手接過,緊緊捂在懷里,久違的暖意,讓他自心底深處發出一聲喟嘆,至于那只冷掉的湯婆子,則被他趁小太監不注意,拿出來偷偷給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