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無畏的少年用雙臂撐著輪椅的扶手,朝水面探出身子去。
“別看了,就有幾條灰突突的小魚,沒什麼好看的。”杜鵑拽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一些,少年白色的袖口上留下一個泥巴手印。
“對不起!”杜鵑連忙幫他擦,可是越擦越黑。
他匆忙停手,心有余悸的抬頭觀察少年的臉色,還好,他似全然不在乎這身衣服。就跟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一樣。
“咳咳,”杜鵑覺得自己又臟又臭,識趣的放開他,離他遠些。
他掂量著兩個人的交情,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啊?”
可惜少年還是不理他,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于是杜鵑只好自顧自的說:“我叫杜鵑,杜鵑花那個杜鵑,好不好笑?”
又說:“也不知是哪個算命先生說我八字不夠硬,起女孩名比較好養活,害我一直被同學嘲笑。”
他扭頭看少年一眼,臟兮兮的臉上帶著笑,說:“還是你比較好,沒有笑我。”
……
兩個人相識的第一天,杜鵑一直在唱獨角戲。
少年離他所向往湖水已經很近了。但他什麼也做不了,因為旁邊那個聒噪的男孩一直緊盯著他,逼急了還會抓他胳膊。
“呀!你們怎麼在那?”是發現他們的護工在尖叫。
她驚慌失措的跑下來,一把推開杜鵑,將少年護在身后,防備的問:“你是什麼人?”
“我……”杜鵑張口結舌,他想說他是少年的朋友,但少年恐怕不會承認,畢竟他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真是的!院里管理太松懈了,什麼人都往里放!到時候真出了事故還不是我們擔責!”護工嫌惡的看著這只來歷不明的泥猴,一看就是沒什麼教養的野孩子,喋喋不休的向趕來支援的同事抱怨。
“我媽媽在隔壁的醫院住院,”杜鵑小聲解釋:“我見他每天在上面看水,好像很想去水邊,就帶他下來了。”
護工狠狠的剮了他一眼,忍住了什麼話沒說,斥責道:“那你就好好在醫院呆著!別來這里惹麻煩!你不是他親戚,不準擅自帶他行動!”
一群人心有余悸的護著少年上坡,選擇性忽視了這只不慎闖入的泥猴。剛剛杜鵑一個人就能辦成的事,他們三個人還搞得手忙腳亂,現場足夠拍一支緊張的救援紀錄片。
杜鵑賭氣踢著腳下的石頭,心想大人們就是喜歡小題大做,大哥哥明顯就很開心能來水邊啊。
“你趕緊回醫院去!以后不準來這邊!再來惹事我們就把你抓起來!”一個年長的男性可能是這里的管理人員,把救援的困難遷怒于人,扭頭對杜鵑大呼小叫。
杜鵑好心辦壞事,雖有不甘,但審時度勢也不能和一群大人叫板,噘嘴不答。
輪椅上的少年突然回頭,對他說:“我叫祝燁。”
然后他被人推走,消失不見。
現場太吵,杜鵑沒聽清。還以為他叫竹葉。
今天也自殺未遂的祝燁一直沒想通,為什麼會一時沖動告訴那只小泥猴自己的名字。明明只是個不相干的路人。
可能是因為,千夫所指的委屈他那麼熟悉,所以想要分給他一點溫暖。
明明是一片好心,沒想做壞事,卻莫名被罵得狗血淋頭。
更何況,他長得那麼漂亮,像落難的天使,又像出逃的王子,連泥污也蓋不住他眼中的光芒。
不應該是那副被全世界拋棄的樣子。
許是祝燁尋死的動機被人覺察,之后療養院給了他更嚴密的監護,連曬太陽都有護工陪著。很長一段時間里,杜鵑再沒有來過。
應該是被嚇得不敢來了吧。
想到可能再見不到他,祝燁隱隱生出一絲失落。
畢竟那是這麼久以來,唯一一個關心他想做什麼,并努力逗他開心的人。雖然會錯了意,險些成為他自殺的幫兇。
就在祝燁快要忘記小泥猴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杜鵑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護工沒有守著祝燁的間隙,躡手躡腳的摸過來,端著一張肆意歡笑的臉,懷里還抱著一只不知從哪撿來的小野貓,他說:
“竹葉竹葉,我又來找你玩了。”
祝燁記得,那是盛夏,杜鵑的笑容明媚灼眼。
但他不記得,自己是從時候什麼時候開始放棄尋死的。
第34章
又是一年盛夏時節。
夜涼如水,四下無人,祝燁低頭親吻韶子規的額頭。
“后來姥爺突然把我接走,很抱歉沒能和你道別,”他說:“一直以來都謝謝你。”
“沒什麼好謝謝的啊……”韶子規驚慌失措,重拾舊時的記憶于他而言是驚喜,除此之外,他想不起來自己除了搗亂之外,還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為什麼值得祝先生念念不忘,對他另眼相待。
“我最難受的時候,是你陪我熬下來。”祝燁篤定的對他說:“你是在至暗時刻,照進我生命里的光。”
韶子規呆呆的望著他,覺得祝先生像一位詩人。
“我沒有那麼好的,”他不信自己有那麼好,“我不過是……”
欠缺管教的野孩子,到處亂跑罷了。
“其實我們去湖邊那天,我本來是想投水自殺的,”祝燁苦笑著坦白:“結果陰差陽錯,害你遭了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