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祝慶祥訕訕應了聲,重陷失望中。
“動靜太大又是什麼意思?”祝燁的反射弧有點長,這會又從祝慶祥的話里挑出一個詞來反問。
祝慶祥帶著些許難堪坦言:“我患病一事,并沒有告訴你蘇姨和你哥。”
“唔,”祝燁不緊不慢的進食,“是怕他們傷心吧。”
“也不全是。”祝慶祥苦笑,蘇慧會哭不假,哭完又要從他這討什麼東西他已無力深想。
沉默。
“那你這次要在首都呆多久?”一頓飯快吃完了,還是話少的祝燁主動開口。
祝慶祥千里迢迢過來求一頓飯,卻又相顧無言,讓人很不自在。
“至少半個月。”祝慶祥癡癡的看著他用餐。他記得祝燁最初活潑好動,是在蘇慧過門后,才變得寡言少語,連吃飯都怯懦的低著頭。現在從容得體的儀態全仰仗卓遠航的言傳身教。
老人又說:“可能的話,一兩個月吧。”
祝燁意識到他是被祝慶祥纏上了。
遲來的深情最是無用,他生出一絲不忿,眉頭微蹙,明知故問道:“怎麼,祝氏要來京城的地界開辟業務?”
“你外公嫌我礙眼,我在這還能有什麼業務。”祝慶祥自嘲,并不覺得在卓遠航面前認慫有多丟人。
有卓依儂的死橫在中間,他這個罪人理應退避三舍,不要礙卓遠航的眼。
“既然在這沒業務,離家這麼久又怎麼對蘇姨和哥哥解釋?”祝燁冷笑著問。
“他們不太懂公司的事情,隨便糊弄兩句就行了。”提起這兩人,祝慶祥總是無來由的煩躁。
“那董事長離開這麼久,不擔心祝氏的情況麼?”祝燁自己怕是都沒發現,他已然越界,姿態也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教養再好,隱藏得再好,總歸是恨的。
祝慶祥倒是沒一點脾氣,很樂意給他介紹公司情況:“這幾年祝氏轉型做得不錯,已經放棄擴張。現在慢慢開發手頭的地皮,大部分都是坐收漁利的項目,不需要人步步緊盯。再說,公司那幾個副總也靠得住。”
“哦……”祝燁語帶譏諷:“爸爸還真是未雨綢繆,也對,這樣就不用擔心哥哥把事情搞砸了。”
“不是的,”祝慶祥急著辯解:“我是考慮到你的情況,才做的這個安排!”
祝燁略有錯愕,但并沒有多驚訝,反而釋然的說:“爸爸,我還有姥爺,你不用擔心我餓死。”
言外之意是:你那點東西,我看不上。
“可那本來就是你的東西……”祝慶祥表情哀戚,說是乞求也可,他在求祝燁收下他的東西。
“這話說得,蘇姨和哥哥可不同意。”祝燁怒極反笑,言辭間的諷刺不言而喻。
“我還有時間!我都會安排好!”祝慶祥情緒激動:“燁兒,你最后相信爸爸一回!”
“不需要你出面,我不會讓他們再傷害到你!剩下的事有專業團隊打理,也不需要你操心,你放心,你接得住的!”
“啪!”是祝燁把筷子輕輕拍在桌上。
祝慶祥可能只記得他的精神和身體都出過毛病,卻忘了,他本是極其出眾要強的人。
上學時,祝燁永遠都是班里的第一名,連母喪期間都未能撼動他的地位。若非遭遇連環打擊,他本該按部就班,去最好的學府,家里擺滿他的獎杯,給祝慶祥掙回數不清的榮譽。
他沉聲發問:“爸爸,你也覺得我這輩子就是個廢物了麼?”
不管我做的多好,你從來不曾相信我。
無論事實多麼顯而易見,我又陳述得多麼條理清晰,等蘇慧一哭,祝煜再一鬧,事實便都不再重要。
祝燁又說:“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
他這句話暗指的事情太多,往事滾滾流過,祝慶祥回首時光,是他眼看著小兒子從陽光開朗一步步變得陰鷙沉默。
“爸爸……是相信你的。”祝慶祥想道歉,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卓依儂知書達禮,祝燁懂事謙讓。這便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在息事寧人的處理方式中受傷害的原因。
“祝氏,我不想要。”這是祝燁最后的回答:“我不想因為祝氏去和哥哥爭執。”
他嘴唇顫動,說出今晚最難聽的一句話:“不值當。太掉價。”
祝慶祥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他萬萬沒想到,撇開仇恨不談,祝燁竟是這麼想的。
他經營一生的心血,在兒子口中僅剩輕描淡寫的“不值當”。
待他再審視面前的年輕人,才發現祝燁瘦削的身體里已經長出了鋼鐵的筋骨,一雙美得攝人心魄的眼睛遺傳自母親,卻也與卓遠航的精明果決一脈相承。
他歷經挫折,到底長成了本來該有的樣子。卓遠航把他教得很好,擔得起卓氏的家業。
可卓氏是有指望了,那祝氏呢?
“燁兒,算爸爸求你,”祝慶祥簡直想給他跪下:“祝氏就像我的孩子,你舍得,爸爸舍不得。爸爸不想它被糟蹋。”
“能力有限,愛莫能助。”祝燁終是心軟了,這樣傷人心的話梗在喉頭,沒有說出口。
他從未見過祝慶祥這般卑微,心生同情,垂眸回答:“我想想吧。”
夜深。祝慶祥在酒店接到蘇慧的電話。
“老公啊,在那邊還習慣麼?天氣是不是比家里冷,有沒有帶厚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