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給我,”祝燁說話從不拐彎:“我去接你。”
待他意識到這樣不禮貌之后,又連忙后知后覺的添上一句:“這樣會影響到你工作麼?”
韶子規只覺得有一張溫柔的大網網住了他,無處可逃。于是照抄了對方的句式,澀聲答:“我這幾天沒有工作,不打擾。”
兩人掛了電話,祝燁很快收到韶子規發來的地址。
短信記錄空空如也,這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條信息。
陳師傅還沒來得及走遠,又被少爺叫回來,攤派了工作任務,要去地方離得老遠。暗道這大少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韶子規辦了退房,拖著行李箱在路邊等,他可不敢讓祝先生等他。
祝燁要接他回去住,還允許他隨時打電話。
其實他還沒想明白祝燁的意思。
但如果是祝先生的話,不管是什麼意思都可以。
“喲,你們看,這是不是杜家那小子啊?”幾個混混突然停步,圍著他打量。
韶子規生出了不好的預感。他穿得很樸素,帽檐壓得很低,從頭到腳一身衣服沒有超過五百塊,又站在灰撲撲的街頭,自信沒有人會看出他是藝人。
他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打扮,像極了他十年前的模樣。
“不能吧,杜家那小子還敢回來?”有人不信。
“怎麼不是,”有人干脆掀了他的帽子,咋咋呼呼的說:“我們這一片,長成這個妖孽樣子的,除了他還有誰?”
“喲!還真是啊!”有個年紀稍長的看清了他那雙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快,給賀哥打電話!杜家的小兔崽子回來了!”
韶子規松開行李箱,下意識想逃。沒跑出去兩步,很快被后面的人人扯住衣領硬拽了回來,前襟勒得他嗓子疼。
“操!還敢跑!”抓他的人啐了一口,一掌呼在他臉上。
韶子規身形單薄,被彪形大漢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全靠人擰著他胳膊才沒暈倒,嘴里鹵面的余味很快被蔓延的血腥味掩蓋,迷迷糊糊任人拖走。
光天化日鬧市之中,人群避之不及,沒有人停下來救他。
韶子規聽見賀哥的名字就知道大事不。畢竟他這輩子其實是做過虧心事的。
當時杜勇卷走了賣房得來的巨款,他走投無路只好去借高利貸。那時候房子還未交割,他謊稱房子是自家的,黑社會帶人來看了房,以房子做抵押借了20萬。
小孩子哪會懂高利貸利率的算法,當時他只是瘋了一樣想要錢,可是親戚都已經借遍了,對他避之不及,逼得他只剩下這一條路可走。那20萬后來砸進了醫藥費的無底洞,十年過去,他已經把欠親戚的錢還完,卻不知這20萬高利貸利滾利變成了多少。
韶子規身上沒錢,只能逃。
他不知道黑社會打算用什麼手段催債,但他還想見到祝先生。
祝先生電話再進來時,韶子規的手機不在自己手里。
雖然祝先生說過,有麻煩可以找他,但是韶子規出于無謂的自尊心作祟,并不想在此時接電話。
他被幾個打手模樣的人簇擁著,正與當年放債給他的賀哥對峙。
賀哥指著手機問:“這是誰?”
“不要接!”韶子規急著制止:“一個不太熟的朋友!”
賀哥面露譏笑,只說:“既然你身上榨不出錢來,又舉目無親的,我也只能從你朋友身上想招了。”
說罷,他按了綠色的接聽鍵,開了公放。
“我到了,你在哪?”祝燁溫和的聲音傳出來,韶子規一聽就想哭。
他說不出話來,賀哥替他說了:“你朋友欠我的錢,人被我扣了!你要是愿意就來贖他,你要是不愿意……”賀哥伸手捏了一把韶子規的臉,笑得狎昵:“我看他這張臉沒準能值點錢,也不至于讓我的投資全打水漂。”
韶子規氣得要撲上去打他,被眼疾手快的打手摁住了。
他被迫趴伏在滿是油漬的桌面上,聞見經年累月沉淀的食物味道,四肢無助的撲騰,胸腔悶得發疼。
他討厭這種無力感。
一事無成,任人宰割。
一直都是。
祝燁到底還是來了。
小屋昏暗,墻壁斑駁,和西裝筆挺的貴公子格格不入。
祝燁面對一屋子兇神惡煞的人,氣定神閑。
他問:“聽說他欠了你們的錢?”
“沒錯!”賀哥一看來的是個有錢人,添油加醋的說起事情經過:“十年前,他拿房子抵押從我這騙了20萬,然后就跑路找不見人了!我上門討債才知道,原來他早把房子賣給了另一家人!一套房子賣兩遍,你說這是不是詐騙!”
“不是的!當時有別的原因!那是因為……”比起生命和欠債,韶子規更介意祝燁的誤會。
祝先生一直以來對他都很溫和,如果因為這件事,連祝先生也視他為垃圾,不愿再看他一眼……
他接受不了。還不如死了。
祝燁沒聽他說完,急切的打斷他問:“你是不是欠他錢?”
“是……”韶子規緊咬下唇,屈辱的點頭。他看到祝燁進門以來就一直緊皺的眉頭,也不知是這里的環境氣味,亦或是自己本身,惹了他的嫌惡。
“欠你多少?”祝燁轉而問賀哥。
賀哥陰邪的笑了,撇開那套復雜的利滾利算法不論,侃侃而談道:“當時他拿房子抵押,你知道現在那套房值多少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