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舅舅家最近換了一個新的廚師,菜做得很好,”她殷勤地說,“你們兩個人吃飯,太冷清了。”
徐升背靠著黑色的皮質椅背,下頜微抬,眼睛看著前方,像沉思了片刻,對徐太太說:“不用了,舅媽。我沒空。”
徐太太像是沒想到他會拒絕得這麼干脆,一時間愣了愣,而后才勉強地笑了笑,問徐升:“這麼忙啊?吃頓飯的時間也沒有?”
“嗯,”徐升偏過臉,看看她,語氣平緩地說,“我在忙什麼,舅舅應該清楚。”
“廚師的電話倒是可以發給江言,”徐升說,“要是不想在你家做了,可以到我這里試菜。”
他說得不大客氣,湯執瞟了一眼,只覺得徐太太臉色很不好看,徐彥露更是一臉氣憤,只是徐太太的手按在她手背上,她才沒開罵人。又過了十多分鐘,車隊駛進殯儀館的大門。
按著徐茵生前的意愿,葬禮辦得很簡單。到場的大多是親戚,也有幾位與她交好的女性朋友。
致悼詞的是徐鶴甫,他講了一些早年與女兒相處的回憶,說到末來,聲音有些哽咽,也顯得蒼老了一些。
從他言語中,似乎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女兒,但確切發生過什麼,湯執也聽不出來。
徐鶴甫數次看向徐升站的方向,徐升則雙手自然地垂著,看著致辭臺,像在與徐鶴甫對視。
十二點出頭一點,葬禮結束了。
徐升和徐鶴甫站在徐茵的遺像旁,與來客一一道別。
等客人都走了,徐鶴甫當著湯執的面,并不避諱地說:“晚上外公也過來。”
徐升點了點頭。
待徐鶴甫上車,徐升接過了江言手里的骨灰盒,慢慢走了出去。
湯執跟在江言后面,隔著江言的肩膀,看徐升走出建筑物的陰影,進入濱港中午的陽光里,像是無所謂也不痛苦的模樣。
司機把車開到了他們面前,替徐升開了車門。
徐升沒有馬上坐進去,回頭看了看,好像要找什麼,而后隔著幾米,與湯執視線相交。
“你也坐后面。”徐升說。
湯執“哦”了一聲,繞到了對面。
司機往回開,徐升將深紅的木盒捧在手里,端坐著。
湯執盯著前方椅子后背上裝的屏幕,盯了一會兒,徐升突然抬手幫他打開了,從屏幕旁取出耳機,把其中一個往湯執的右耳上戴。
徐升的手指干脆利落地碰在湯執臉上,湯執聞見了濃郁的、來自木盒的檀香。
“想看什麼自己調。”徐升松開手。
湯執說了“謝謝”,戴上另一個耳機,總覺得前面江言好像突然動了動。
徐升說是讓他自己選,好像又不喜歡看他漫無目的地亂點。
湯執只是選了三分鐘還沒有決定,徐升就無法忍耐了,抓住湯執的手,拉下來,替湯執選了一部海洋紀錄片。
他抓到湯執,就沒有放開,沉默的熱意、沒頭沒腦的曖昧,都與湯執貼緊。
兩人的手放在前座視角的盲區,到家停下車,徐升才松開湯執的手。
傍晚七點,律師到了。
徐升把湯執也叫到書房,要他一起聽律師宣讀遺囑。
他們在不安的氛圍中等了十五分鐘,徐鶴甫方姍姍來遲。
費秘書跟在他身后,湯執迅速地看了徐鶴甫一眼,覺得他精神似乎不大好,一夜之間多出不少老態。
人到齊了,律師便公布了徐茵生前最后的意愿。
遺囑和她的葬禮一樣簡單,她在徐氏的所有股份立即交給徐氏,其余財產交給徐可渝。
不過由于徐可渝還在醫院,尚未蘇醒,因此給徐可渝的部分,必須要她醒來,接受醫生檢查,確認有自我思考能力后,才能交到她手上,不可讓她的丈夫湯執代為接受。
如徐可渝去世,便將遺產捐贈給她指定的慈善基金。
湯執原本在發呆,聽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驚,恰好與徐鶴甫掃到他這里的古井無波的眼神對上,湯執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睛。
他知道徐茵遺囑的補充部分是為了防范自己,徐鶴甫可能是想知道他是否有意見。
湯執毫無意見,也毫無感覺,這些都不是他需要的。
律師讀畢,徐鶴甫突然嘆了口氣。
“徐升,”他說,“你母親還是在怪罪我。”徐升看著他,沒有回答。
“你要這些股份有什麼用,”徐鶴甫對徐升道,“遲早整個家都是你的。”
他說得情真意切,又說:“其實你母親的股份,早就應該還到我這里來的。當年我給她這些,是另有隱情。”
湯執沒去看徐鶴甫,他盯著徐升的臉。
徐升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謙和地對他的外公說:“是嗎。”
“我不清楚。”他又說。
接著,徐升看了看表,站起來,露出少許疲態,對徐鶴甫說:“外公,我四天沒合過眼了,今天想早點休息。”
徐鶴甫臉上的不悅一閃而逝,但好似很快便因為未知的原因而對徐升妥協了,站起來道:“那麼外公就不在你這里多留了,你好好休息,明早準時到球場。”
徐升說“好”,他便走了。
書房里只剩湯執和徐升,徐升坐在椅子上,好像還在想事情。
湯執有點想回房了,站起來,徐升的眼光就朝他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