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的徐升呼吸是綿長的,像一個小朋友一樣安靜,從睡夢里透出一點霸道和任性,抱湯執會更緊。
湯執在徐升懷里等了一段時間,可能有二十分鐘,然后開口問徐升:“還是睡不著嗎?”
徐升一開始沒有回答他,又過了一小會兒,他把手搭在湯執腰上,簡單地說“嗯”。
湯執睜開眼睛,因為房里很黑,他看見徐升下巴的輪廓,靠過去,很輕地用嘴唇摩挲。
徐升扣緊了他的腰,低下頭,吻了他一下,又移開了。
“你乖一點。”徐升要求湯執。
湯執忍不住笑了一下。
又沉默了一會兒,湯執突然很想知道,就問他:“你小時候過得開心嗎?”
徐升安靜少時,說:“八歲以前很開心。”
“小時候在首都,”他很平靜地告訴湯執,“八歲我父母離異了,和母親搬到濱港。”
“回到濱港就沒有開不開心可言了。”在一片黑暗里,徐升開口說。
湯執想起了徐升氣鼓鼓有嬰兒肥的童年相片,心里有超過好奇許多倍的不知名的傷心。
“湯執,”徐升忽然說,“你想不想看我小時候喜歡的東西。”
湯執愣了一下,說“嗯”,又說:“想。”
徐升坐起來,把燈打開了。
頂燈很亮,一開始亮得讓湯執覺得刺眼和冷,適應了一會兒,才能完全把眼睛睜開。
徐升適應得很快,湯執在床里呆坐著的時候,他已經走進了更衣室。
湯執跟過去,看見徐升拉開了更衣室靠里最下面的抽屜,將抽屜完全拿出來。
抽屜下面有一個不大的空間,里面放著一些紙盒子。
徐升把盒子都拿了出來,一個個打開,湯執幫他拆了一個,好像是一些構建玩具的零件。
“我從首都帶回來的。”徐升告訴湯執,一邊把兩個零件連在一起。
他們坐在灰色的短絨地毯上,徐升的肩膀很寬,眼神沉穩平和,手很大,全身都看不出和玩具有一點點聯系。但他搭零件時,湯執又覺得并不違和。
“九歲的時候,徐董讓人拆了處理掉,”徐升說,“我給了扔的女傭一些錢,讓她幫我收好,等新房子建好了,我會去拿。”
他搭出了一個太空空間站的模型。
在二十年前的玩具模型中,徐升的太空空間站應該是屬于最精致和昂貴的那類。
不過過去這麼多年,有一些塑料上的顏色難免剝落了,露出了底下的白色。
“搬到這里以后,我找到了這個格子,就把它們拿了回來。”徐升沒什麼波動地說。
湯執看著低頭擺弄舊玩具的徐升,突然想起徐升送他的企鵝。
“我自己消了毒,重新搭好了。”徐升說,然后問湯執:“你覺得怎麼樣?”
湯執抬頭看看徐升,說:“很好。”
“嗯,”徐升認同,又告訴湯執,“不過有些零件不見了。”
他看著湯執,指了指空間站的一個飛行器上,從門口伸出來的一根線,說:“這里本來有一個宇航員,但是掉了。”
“宇航員出艙是兩人作業的。”他認真地對湯執解釋,
湯執看著站在門里面的那個探出頭來的宇航員,同時有一點想笑和想哭,覺得自己可能很難看地對徐升笑了一下,說:“是嗎。”
徐升說“是”。
湯執靠近了徐升一點,把頭靠在徐升肩上,手伸手摸了一下飛行器,和開著的門,拉了一下伸出來的線,滑到了宇航員露出來的頭上,碰了碰,說:“這樣好像有點孤單。
”
徐升的肩膀稍稍僵了一下,頓了頓,捉住了湯執亂碰的手。徐升手很熱,沒有用很多力氣,握著湯執手心。
過了一會兒,他對湯執說:“還好。”
第51章
徐茵出殯的清晨,濱港放晴了。
太陽從山后升起來,把整片湖照得晶瑩剔透。
湖水像發光的銀色魚鱗。暗淡的樹林、寬闊的柏油山道、主宅中森森的園林都變得很美。
裝著徐茵的靈柩,要從靈堂抬到靈車上。扶靈一共八人,徐升在最前,湯執代表徐可渝,跟在他后面,還有幾位親緣相近的親戚和小輩雖說八人合抬,靈柩仍是沉甸甸的。
徐升在扶靈的人中是最高的,承受的力也應最多,但他站得很直,湯執看他走路的樣子,似乎也不怎麼費力。
將靈柩送上靈車后,他們前往殯葬館。
出殯的時間恰逢濱港南區的早高峰,山下進入市區地一段交通有些許堵塞。
湯執坐在商務車靠窗的那一面,安靜在徐升身旁一言不發。
由于后座還坐著的徐彥露和許蓉,車里的空氣和車速一樣輕度凝滯著。
路途中程,徐升回了幾條短信,微微偏過頭,叫了湯執一聲,低聲對他說:“晚上律師過來。
說這句話時,徐升表現得溫和正直,和他對徐家其他人、他的生意伙伴說話的態度很像。
湯執基本沒聽見徐升這麼和自己說過話,抬頭看了徐升一眼,答應說“好”。
車里沒有音樂,徐升說什麼,后座都聽得一清二楚,湯執側臉看徐升時,余光察覺到了背后兩人投來的探究目光。
“徐升。”徐太太忽然出聲叫他。
徐升沒有完全回頭,瞥了她一眼:“舅媽”。湯執覺得徐升的語氣不大好,徐太太可能也發現了,稍作停頓,才道:“等過陣子,你忙完了,多帶小湯來我們家吃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