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升走過來一些,沉默地俯視他,許久才開口:“你還好嗎?”
湯執很想說不太好,但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閉了閉眼睛,閉上眼時,眼前是白色的,因為燈實在是太亮了,還不如睜開好,至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在哪里。
過了一會兒,湯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很輕地問徐升說:“什麼時候帶徐可渝去看病啊。”
“我要受不了了。”
與湯執預料的一樣,徐升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靠近了湯執少許,不過也沒有離得很近,像看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一般,俯視湯執:“如果你真的不舒服,我讓江言接醫生來。”
湯執安靜地繼續仰靠著,躺了許久,說“不用”,告訴徐升:“我再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徐升又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問湯執:“你真的這麼排斥異性?”
湯執又虛弱地呼吸片刻,重新閉上眼,簡短地回答:“嗯。”
他在沙發上躺著睡著了,沒過多久又被管家叫醒了。
睜眼時,徐升不在起居室里,管家穿著睡衣,對他說:“湯先生,請上樓睡吧。”
而上樓睡了四小時后,他和徐可渝的婚禮日,便正式地到來了。
第10章
這天早晨天氣罕見的好,太陽一大早就出來了,照得湖面閃閃發光。
大概是在九點半鐘,湯執含蓄地與徐可渝告別。
大門敞開著,司機的車已經等在門口,將女傭為徐可渝收拾出的行李箱。
徐可渝化著淡妝,穿了一套已經不太流行的粉色絲絨運動服,將頭發高高束起,和平時要出門去健身時沒有什麼兩樣。
湯執不清楚徐升和徐可渝直接具體的約定是什麼,但她好像非常坦然地接受了即將面臨的醫院生活,笑盈盈地看著湯執,和往常一樣說:“拜拜。
”
她和湯執抱了一下,沒有太多依依不舍,擁抱也不大用力,很快就松開湯執,走到了車旁。她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轉頭對來接她的江言說:“我想坐前面。”
江言愣了愣,隨即說好,等她坐上車,便替她關上了車門,坐到了后座。
轎車漸漸駛遠,看不見了。
湯執的心情有少許怪異。
他理應感到輕松,因為徐可渝離開了,而煎熬結束了。
但不知為什麼,湯執仍然忐忑不安、如坐針氈。
或許是因為他的人生幾乎就沒有順利過,湯執認為。因此在所有事真正結束前,他才難以安心。
接下來的一整天,湯執都在等江言。
婚禮結束后,徐升好像有什麼重大事項要辦,連帶江言也很忙,兩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直到昨天深夜里,江言才像突然想起來似的給湯執打了個電話,告訴湯執,今天會送徐可渝走。
他說徐可渝在明心醫院的治療已安排妥當,對外將稱她與湯執出境蜜月,而后在境外久留,至于湯執母親的再審,下個月就能有新的進展。
待他帶徐可渝入院,回來再與湯執詳談。
在等待的時間中,為了平定情緒,湯執讀完了今天的所有報紙。
吃過午飯后,睡了午覺,睡醒后看了一集電視劇,看了重播的午間新聞。
傍晚時分,江言和徐升還是都沒有回來,湯執走下樓,恰好看見管家背對著他,正在接電話。
管家沒有說話,但拿著無線電話的手微微顫抖著,手背上起伏的血管,蜿蜒地頂起褶皺的皮膚,像一張陳舊的地圖。
湯執心神不寧地叫了管家一聲,管家轉過頭來,臉色慘白地看著湯執。
“湯先生。”他短促地呼吸、換氣。
“怎麼了?”湯執問他。
“小姐出車禍了。”
因此,在舉辦完婚禮之后的第三天夜里,湯執沒有等到江言,也沒有等到徐升。
他還是住在這棟其實沒有為他準備房間的房子里,不算客人,更不算主人,一個人坐在長餐桌旁,默不作聲地吃了晚餐。
在晚間八點半,湯執撥打了江言的號碼,江言沒有接聽,電話自動轉到語音留言箱后,立刻有機械的女聲告知湯執:語音留言箱已滿。
湯執覺得可能江言也出事了,但沒有人能為他證實。
湯執在房間中度過了坐立難安的大半個夜晚,不清楚接下來該和誰聯絡、該去哪里,不知道母親還有沒有希望,覺得自己很有可能白白低聲下氣兩個月,白白貢獻了第一次婚史,但沒有任何辦法。
現在才四月份,白天被暴曬過的湖面,就在晚上冒出了暑氣。
湯執只留一盞小夜燈,將窗打開了一點,植物和湖水的氣味給他一些真實感。
有一只很小的飛蟲從窗外飛進來了,湯執就又把窗關了起來。
他躺回床里,蓋上被子,柔軟的綢布蹭著他的下巴,他想,可能對于住在這座山里的每一個姓徐的人來說,他都更像一只闖進房子里的螞蟻。
“不喜歡太便宜的。”
“老公。”
“真的這麼排斥異性?”
“廢物。”
象群不會留意螞蟻怎麼越過水潭,也不在乎螞蟻是不是很努力地活了下來。
湯執緊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也就睡著了。
他過了很難熬、很長的一個夜晚,又過了很難熬、很長的一個白天,接下來又是夜晚,又是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