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用罷早飯,前頭有人來回,說是陸商到了。姜善便換了一件衣服,簡單的挽了頭發往前頭去。
“大早上的,你怎麼來了?”姜善走到廳中,卻見廳中還站著一個人,是與林硯同科的探花,尚為,字意誠的那個。
不同于姜善的廣袖長衫,尚意誠穿著朝服,黃綠二色織成鸂鶒,在日光下微微閃爍。
姜善攏了攏衣裳,手腕上的鐲子相撞,發出輕微的細響。他在椅子上坐下,下人端了茶。
“這是做什麼?”
陸商看了尚意誠一眼,道:“這位尚大人是新任的史官,陛下命他跟在你身邊,記錄你的一言一行,看看姜廠公是不是如傳說中一般十惡不赦。”
姜善皺著眉頭,“荒唐,史官的職責是記錄陛下的言行,跟著我算怎麼回事?”
他看向尚意誠,尚意誠只是站在那里,一聲不吭,錚錚傲骨的樣子。
陸商瞥了他一眼,“他是個很盡責的史官,如實記錄下了陛下的一言一行。陛下要看,他不允,反而勸諫陛下親賢臣遠小人。”
姜善嘖了一聲,剩下的事不必陸商說,姜善也能猜到了。
“若是你不想他跟著你,”陸商面無表情道:“那他估計只有死的份了。”
姜善微微驚訝,“陛下這麼生氣的麼?”
“我早說了,居上位久了的人,不會喜歡聽見忤逆的話。”陸商道:“人送到你這里了,隨你處置吧,我那里還有事,先回去了。”
姜善起身送陸商,轉身回來看著尚意誠。尚意誠也看著姜善。姜善一身白衣,廣袖長衫,面如好女,絹衣下的手腕上依稀看的見紅色的一對鐲子,確實是一副媚上的好模樣。
尚意誠哼了一聲,眼里幾乎稱得上厭惡。那一日他從沈難府里回去,也確實認真的想了沈難的話。就在他打算重新看待姜善的時候,姜善竟然圖謀后位,還將朝中鬧得雞犬不寧。尚意誠也是在正陽門跪過的,對于如此獨斷專行的陛下有些失望,對于行媚上之事的姜善則是不齒。
姜善并不在乎尚意誠如何看待自己,只是有些好奇,尚意誠好歹是個探花郎,怎麼就去做了史官呢?這樣不討好的活兒,一般都是老翰林們做的。
不過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他不想跟自己多說話,姜善抄著手道:“尚大人若是不嫌棄,便在府上等一等,我進宮回了陛下,依舊叫你回去。”
尚意誠漲的臉色通紅,如果這一條命要靠姜善求情,那他寧愿去死。
姜善有些無奈的看著尚意誠,“那尚大人想怎麼樣呢?”
尚意誠憋著一口氣,“陛下覺得我識人不清,命我跟在姜廠公身邊,那我自然要從命。”
看他的樣子,好像跟在姜善身邊比讓他去死還要難受,姜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倔的人。
“你愿意跟著,就跟著吧。”姜善撂下一句話,轉身回后面去了。
尚意誠一個人站在堂前,過了一會兒不知道從哪里拿出紙筆,寫下姜善住所奢靡,其間擺設多有逾距。他下筆很重,像是在發泄著自己的滿腔憤憤。
姜善換了衣服出來,同尚意誠一同登上馬車。尚意誠雖然坐在馬車里,但是離姜善很遠。姜善也不理,自顧自的處理事務,他閱讀的速度很快,比讀了這麼多年書的尚意誠都要快。
“你這是要去哪里?”尚意誠忍不住問。
姜善頭也不抬,“陛下讓你跟著我,可不是叫你教我做事的。”
尚意誠被他一噎,又坐回去,兀自生氣。
馬車在沈府門前停下,姜善從馬車上走下來,尚意誠跟在他身后。他跟姜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像就是這個情景,那時候他還是個寂寂無名的普通士子,而現在及了第,雖算不得天下知,到底也是揚了名。
尚意誠心里諸多感慨,轉眼一看,姜善都走進府了,尚意誠連忙跟上。
沈難看上去像是趕著上衙,姜善問道:“這個時候還不遲麼?”
姜善的頂頭上司就是端獻,所以沒有什麼遲不遲的,也就是看到了沈難才想起來這一茬。沈難哼笑一聲,“你知道我快遲了,還來做什麼?倒是不扣你的俸祿。”
姜善忙笑著討好,“先生視金錢為糞土,那點子俸祿怎會看在眼里。”
沈難哼了一聲,道:“來找我何事?”
姜善就把尚意誠的事同他說了,沈難一臉嫌棄,“看來陛下是太閑了,想一出是一出的。”
姜善就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先生順手就辦了的。”
沈難抄著手,“我是當朝首輔,不是給你們收拾爛攤子的。”他瞥了一眼尚意誠,道:“也無妨,總歸他在翰林院也是無事可做,跟著你就跟著你吧。等什麼時候礙了陛下的事兒,陛下自然要趕他走的。”
姜善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
沈難看了姜善一眼,避著尚意誠道:“近來他跟著梁格很是受排擠,都傳到我的耳朵里了。等我騰出了手,要好好料理料理翰林院,文人士子聚集之地,豈可有這樣的惡習。
我心里總覺得尚意誠是個可塑之才,且讓他在你身邊待兩天,好好拗一拗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