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獻稀奇了,“你哪來的?”
姜善笑道:“我自己做的。”
絲窩虎眼糖是內廷的一種糖食,素來只供給內宮,宮外一星半點也摸不到,因而算是珍品。姜善在宮里待了十幾年,很喜歡這種糖,只是他身份卑微不常吃到,只好經常去甜食房轉悠。
后來他與里頭一個學徒成了朋友,那人便把自己會的一星半點都教給了姜善。來王府后,姜善清閑了不少,有空就自己瞎琢磨,如此做出來的東西,味道竟也不差。
“我的阿姜真是冰雪聰明。”云獻笑著夸獎。
姜善哼了一聲,不吃這一套。他從柜子里拿了藥膏出來,給云獻換藥,揭開紗布的時候又看見云獻的傷,把他心疼的不行。
外頭下起了雨,夾雜著電閃雷鳴,把個竹林刮的嘩啦作響。天上的烏云一層層,把天都壓低了,屋里也暗了下來。姜善一打開窗戶,泥土混著雨水的味道頃刻間便席卷了整個屋子,屋里的悶熱被吹散,換了另一種潮濕的味道。
漂泊大雨傾盆而下,姜善關上窗戶,雨聲被隔絕在外頭。
他回頭對著云獻笑,“外頭那麼大的雨,正好用來歇覺,還省了點燈的功夫。”
云獻身上就帶一股子懶散的氣質,他道:“我看你也別去了,同我一道躺一會兒。”
“好。”姜善應下,走到床邊,放下帳子,自己越過云獻爬到床里側。云獻將身上的紗衾分給他一半,松松的搭住一個角。
昏昏的帳子里,兩個人低聲說著什麼,你一言我一語,都卷進屋外的大雨里,只留下糾纏的吐息。
再醒過來也是中午,云獻不在床上。
姜善下了床去尋,在書房外瞧見云獻在同慕容浥說什麼,他沒上前,自去整治飯菜了。
雨已經停了,沒有石子鋪的小路未免泥濘,池塘里的水因這一場暴雨漲了很多,四下里聽得見青蛙在叫。
姜善拎了食盒回來,將時鮮果子湃在冰鑒里,將飯菜擺在小幾上。他聽見動靜回頭,正好看見云獻一人,問道:“慕容浥呢?”
“他出府了。”云獻道:“多事之秋,他不宜在府中久留。”
姜善點點頭,道:“過來吃飯吧。今日我見有一尾新鮮鯽魚,特地叫人燉了湯,對傷勢有好處的。”
云獻坐下,拉住忙碌的姜善,道:“你也坐下吃吧,難得有這樣閑暇時候。”
姜善依言落座,云獻想說些什麼,但是沒開口。一頓飯下來,他只是聽姜善說話,時不時的應和兩聲。
用罷飯,姜善將湃好的果子拿來,他看著云獻,問道:“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心不在焉的。”
云獻捻了一顆櫻桃,道:“我在想,若是下回再惹了你生氣,該怎麼辦。”
姜善以為云獻還在想王溶的那件事,便笑道:“王溶假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不必再想了。”
“要是我又惹你生氣了呢?”云獻問道。
姜善哼了一聲,“怕怎麼的,你不是最會哄人了?”
云獻聽他這種語氣,就只是笑。
姜善看了他一眼,道:“你既知道我會生氣,便不該做。我又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你好聲好氣同我說明白了,我哪里還會怪你。”
云獻笑著點頭,“你說的是。”過了一會兒,他又問:“要是我沒有哄你,你要多久才消氣啊?”
“這可說不好了,”姜善哼笑道:“保不齊記你一輩子呢。
”
云獻低頭笑了笑,那顆拿在手里的櫻桃始終沒有吃進嘴里。
六月的天最是多變,白日里還驕陽似火,入了夜卻下起了雨。雨聲打著院里的那棵石榴樹,聲音吵得人睡不安穩。
姜善在席子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只覺得雨聲太嘈雜,天地之間都被這種聲音充滿了,鬧得姜善心里燥的不行。
門忽然被推開了,姜善聽見動靜坐起來,卻被一個渾身潮氣的人壓在床上。
他一驚,剛要掙扎,卻聞到一股熟悉的熏香。
“云獻?”
云獻壓在他身上,胡亂親吻他的脖頸,一只手將他的雙手扣在床頭,動作幾乎稱得上急切。
姜善被他的欲望裹挾,糾纏的呼吸聲在耳邊無限放大,蓋過了窗外的雨聲。姜善很快就無暇去想其他。
雨聲越來越大,姜善安穩的躺在云獻懷里,闔著眼睡得很安穩。云獻眷戀的看著姜善,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
初見的時候,姜善一身青衫站在翠竹邊,幾乎要同滿院的竹子融為一體。他一雙手合握在身前,半邊手掌都遮在袖子里,只露出白生生的指尖。就是那樣的指尖,落進了云獻眼里。
云獻理了理姜善的鬢發,烏黑的像是緞子一樣,云獻有些可惜,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這墨發變白的那一天。
“我想要你好好的活著,”云獻輕聲道,“穿著你那件青色的長衫走過橋上,在燭火邊低著頭編長命縷,從桂樹下走過染著滿身的花香,灑滿月色的雪地中捧著滿懷的梅花······不管有沒有我,你都要好好的活著。”
云獻看著姜善的睡顏,將最后一吻落在姜善濕潤的眼睛上。
雨聲漸漸止住了,長夜將明,太陽在重重的烏云之下露出一星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