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這本書打開,首頁寫了名字,明月奴,那是沈難的小字。翻開書,書里做了很多批注,是兩個人的筆跡,見解獨到,各有千秋。
“到底是你的兒子。”
云獻拉著姜善走到了后廊上,四下無人,云獻在欄桿邊坐下。姜善猶在勸他,“即便你不喜歡沈先生,到底尊重些,也少吃些苦頭不是?”
云獻坐著,逗弄庭院里幾只綠毛鴨子,道:“我可沒有不喜歡沈先生。”
姜善一頓,目光疑惑的看向云獻。
云獻繼續道:“他那個人,沒什麼趣兒,我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只是同他合不來罷了。”
姜善奇了,問道:“既如此,你又何必時時招他不痛快?憑你的厲害,我不信你裝不出來一副討喜的樣子。”
“我與他隔了一個我父親,何必要討他喜歡?”云獻道:“再說了,我不討人厭些,哪里襯得出來你的好呢?”
“襯我的好?”
云獻點點頭,“縱然他與我父親有舊,到底我父親已經沒了,往日恩怨不可知,僅靠這個維系關系未免太單薄了些。這幾日我也瞧出來了,他那人吃軟不吃硬,你又是個好性兒的,他會喜歡你的。”
姜善便道:“你成日里想的也忒多了。”
“未雨綢繆罷了,日后我若成事倒也罷了,若是敗了,總要給你留條后路。”云獻輕描淡寫說了一句,姜善再要問時,他卻如何都不肯說了。
那邊沈難打發了人來找他們回去,姜善便同云獻一道回去了。沈難在書房,手里拿著一本書,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云獻回來,沈難將身側站著的人介紹給他們,“這是沈楝,我的侍衛,平日里我的大小事都是他打點的。
”
姜善看去,只見只見一個穿著窄袖黑衣的中年人,生的俊朗剛毅,神色很是冷硬。
云獻的目光在沈楝臉上轉了好幾圈,面上不動聲色。
姜善二人與沈楝見了禮,沈楝只是點了點頭,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難身上。
沈難將手里的書遞給云獻,“這本書你拿去看,里頭有前人批注,你看過了,寫下自己的批注,拿來與我瞧。”
“是。”云獻應了。
那邊沈難與沈楝低聲說些什麼,沈難坐著,沈楝便低著頭湊近了聽。過了一會兒,沈楝去了。
姜善站在了云獻書案邊,替他端茶研磨。云獻抬頭看他,嘴角翹著笑。姜善抿了抿嘴,低下頭不看他。
沈難瞧見了,道:“云獻公子好大的架子,上課來還帶個書童。”
云獻不應聲,沈難便看向姜善,“姜善,你給我出來!”
姜善放下手里的東西,看了眼云獻,小聲道:“那我去了。”
云獻點點頭。沈難回頭,瞪了姜善一眼。姜善不敢停留,忙跟著出來了。
沈難看他一眼,想說些什麼,到底沒開口,只是帶著他去了花圃。
姜善想起昨天沈難熱水澆花的事,很想看看花圃里的花到底如何了。兩人走到花圃,只見蘭花朵朵,姿態各異,竟有些欣欣向榮之意。
姜善腦袋一懵,心說難不成熱水澆花才是妙手回春之術嗎?
沈難走過去,有些惋惜道:“昨日那些花到底沒挺過去寒夜,都死了,這些是沈楝新栽上的,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說著又要舀起熱水澆花,姜善忙攔下來,道:“先生,先生于云獻有大恩,這些蘭花就交給我照料吧,算是我盡些心意。
”
他從沈難手里接過了東西,沈難袖著手看他,問道:“我與云獻的恩,你來還,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姜善一頓,道:“我說錯了話,先生別笑話。”
沈難哼了一聲,慢悠悠的走到他身邊,“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呢,你們那點事我什麼看不出來?”
姜善低下眼睛,并不接話。
沈難看他一眼,道:“男人吶,都靠不住,似他這樣的少年人,更是心性不定。今日喜歡你,明日管你是誰呢!更有甚者,前腳說著你百般好,說你是他的小月亮,后腳就娶了別家姑娘,什麼玩意兒!”他越說越憤慨,手上沒了輕重,把那蘭花骨朵都揪了下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姜善已經不敢吭聲了。
沈難猶在憤憤,話題早已經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多是罵端蘭洲的。沈難看起來很熟練,條理清晰,吐字明白,大約這麼多年沒少罵他。
姜善只好勸道:“先太子到底是故去的人,先生就莫要計較了吧。”
沈難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總是會忘記這一點,他與端蘭洲足有二十多年沒見,他在京城外四處游歷,端蘭洲高居東宮,位高權重。這幾乎已經成了他的固有印象,哪怕到今天,他也總覺得端蘭洲依舊好好地活在東宮。
可是有些東西終究不一樣了,比如太子變成了先太子,一個先字,叫他如鯁在喉。
姜善關切的看向沈難,道:“先生,你沒事吧?”
沈難搖搖頭,眼圈有些紅,道:“我···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回去躺一會兒,你自便吧。”
姜善看著沈難離開,想了想,回了書房。他沒有進去,站在外頭看云獻。
云獻微微低著頭,面色認真。這樣龍章鳳姿的一個人,應當有位賢良淑德的佳人陪伴在側,紅袖添香,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