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頷緊繃,沉默半晌,紅唇緩緩開啟,格外凝重。
“我知道了。”
郁簡搖著頭,坐上了床沿。
若非事關弟弟的終生幸福,他才懶得替方永新操心。
70、第七十章
黑色水筆在紙面疾行,發出“沙沙”的聲音。
字體清秀漂亮,下筆沒有絲毫停頓,看得出,要寫的話早已在心中打好腹稿。
直至最后一個筆畫收束,“啪”的一聲,將水筆扔回桌面。
視線并未在那張紙上流連,轉向電腦,打開網頁版微博的界面,“噼里啪啦”一通鍵盤敲擊聲響起。
鼠標挪移,操作了一番,很快重歸寂靜。
終于做完一切,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安靜起身。
今天的她沒有化妝,只穿了身輕便的家居服,頭發自然披散。
腳步堅定地來到沙發前,坐下。
茶幾上,放著一個白色藥瓶。
纖瘦的指尖拿過來,擰開,隨著“嘩啦啦”的動響,一枚枚藥片悉數跌落,很快將瓶蓋填滿。
濃密的睫毛微微抬起,最后環視了周圍一圈,似乎對這世間仍有留戀。
然而,死一般的沉寂過后,眸中決絕終是一點點凝聚,仰頭,全部倒進嘴里。
盛了溫水的玻璃杯就在右手邊,借著液體的潤|滑,藥片順利流下咽喉。
美艷的臉龐沒有一絲漣漪,抬手又倒了滿滿一瓶蓋,繼續同樣的步驟。
如此反復多次,直至再也倒不出一片多余,才將藥瓶扔開,理了理衣領,站起身來。
一步一步,往臥室走去。
明明已經做好所有的心理準備,然而,當她躺回床上,兩手交疊于小腹之上的時候,晶瑩的淚珠依舊從眼角滑落,轉瞬沒入發鬢之中。
慘白的天花板,映襯著眸底濃重的絕望與陰霾,遲疑的這幾秒,是她對于生存僅剩的渴望。
最終,仍是極其沉緩,而又極其決絕地合上眼瞼。
世界,徹底墜入一片黑暗。
管奕深坐在拘留所堅硬的板床上,后腦勺抵著冰冷的墻壁,面無表情。
從進了這間房開始,就沒再開口說一個字。
他想了很久。
從和方永新第一次相遇,到進邱家,到他先動心,再因為華瑾的緋聞而產生誤會,關系幾近崩盤。
對方突然開竅的浪漫告白,緊跟著在一起了,以為自己找到心意相通的那個人,于是滿腦子都是喜歡,都是離不開。
一廂情愿地付出,一廂情愿地深愛,一廂情愿地想著,如果分手的話真是天都要塌下來。
然而方永新呢?
初遇相救是假的。
因為郁簡躺在ICU,所以才不得已找他幫忙的借口,也是假的。
口口聲聲在一起之后沒有一個字騙過他,結果直接聯手親哥把他送進了拘留所,更是假的不能再假。
如此想來,那個男人口中,怕是沒一句話能當真吧。
或許告白也是假的,喜歡也是假的,就連彼此睡在一起的無數個夜晚,都只是為了哄他而出賣色相,也未可知。
祁梁哲的話一針見血,他就是又蠢又賤。
否則,暴露出來的細節那麼多,幾乎都已經攤平在眼前,他怎麼還能繼續自欺欺人,不撞到頭破血流不罷休?
活該被騙。
可惜,哪怕事已至此,管奕深仍不會反咬方永新。
方永新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才敢這麼肆無忌憚。
即便一度被戀愛沖昏了頭腦,他始終沒有忘記,來京城唯一的目的,是扳倒邱翰林。
無論方永新說了多少謊話,至少在復仇這件事上,的確與自己有志一同。
他的身份已然揭穿,恐怕今后接近邱家都困難,如果一時義憤,把方永新也拉下馬,只會白白讓邱翰林笑到最后。
管奕深不傻,正是因為不傻,才會在方永新翻臉無情推他出去擋槍的時候,一句也不曾狡辯或掙扎。
所有的愛恨糾葛,激烈沖撞,皆被他狠狠摁進胸膛,嚴禁發酵亂想,在邁出邱家別墅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滅亡。
空洞的眼眸焦點渙散,映入視網膜上的,只有頭頂熾白而冷淡的燈光。
微涼的指腹摩挲著空空蕩蕩的左手腕,那里曾經佩戴著一塊手表,是他珍而重之,最為寶貝的物件。
然而如今,一切煙消云散。
沒有戀人,沒有定情信物,也沒有命運饋贈的柳暗花明。
他在菀城孑然一身,苦苦掙扎了三年,隨后遇到方永新,懷揣著仇恨,妄想,愿望與希冀,來繁華的京城走了一遭,到頭來,依舊什麼都沒剩下。
也罷。
人各有命,興許他這輩子便是注定了,配不上任何美好的東西。
在拘留所這十五天,管奕深過得異常平靜。
他甚至決定好,出去后買張機票,直接回菀城。
方永新給的那張卡他一直留著,里面的錢夠花了,日后遠離這邊的戰場,安心照顧媽媽。
也許不久的將來,他就能看到邱家倒臺的新聞。
畢竟方永新的心機之重,謀算之狠,自己體會得比誰都要深。
然而讓管奕深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所謂不久的將來,竟然會來得如此之快。
當他在這片與世隔絕的空間自我解嘲,度過一日又一日,毫無所覺時,偌大的京城,奢靡的上流圈,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