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結尾會繞來這方面,管奕深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他便自問自答:“不開心對吧,我給你帶來的負面影響夠多了,如果我們還有未來,我希望,你再也不用委屈自己。”
這句話隱隱約約透露出某種暗示,一下子點醒了管奕深,讓他神經猛然繃緊:“你這話……我怎麼聽著有點不對勁呢。”
空出來的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方永新的手背,指尖用力,仿佛一眨眼身前人便會退卻消失。
自從綁架那件事之后,看似一切如常,甚至方永新對他比以前更加百依百順了,但時不時的,這種懸浮在半空的不確定感就會涌上心頭,攪得他胸悶氣短,惴惴不安。
哪怕兩人接吻,擁抱,躺在一張床上,這種感覺依舊只增不減,見縫插針地冒出來。
他看出來了。
方永新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離開。
究竟瞞著自己收藏了怎樣的秘密,才會有如斯反應?
焦躁的情緒翻滾,想要做些什麼又根本抓不住重點的無力磨得管奕深腦袋作疼。
想不通關竅,只能急急解釋:“其實我也沒那麼不開心,你想想我沒遇到你之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沒學歷,也沒正經工作,付不起醫藥費,連吃穿都成問題。邱家什麼都不好,但條件是真好啊,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豪華別墅,哪兒算得上委屈?”
“不是你,我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會放任仇人飛黃騰達。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眼見方永新不發一語,看起來完全無動于衷,管奕深坐立難安,口齒都有些不利索:“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特別幸運,你找了我,而不是真正的郁簡,陪你進邱家,因為這樣我才能認識你。
”
“我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我們今后能永遠在一起,所以……你也努力一點好不好?不要有事瞞著我,也不要再把我推開,我真的……很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到這里,攥握著對方的力道倏爾加重,終于令方永新抬起雙眸。
紅唇微啟,漆黑的瞳仁泄露出掙扎之色,可偏偏就是不開口。
那意味難明的目光扎中心臟,疼得管奕深呼吸都不順暢。
“我不想分手……我不想分手你懂不懂?”單手扶住眉骨,嗓音止不住地顫抖,“你再這麼下去,我感覺我們好像隨時要走到頭了。”
“一想到這個,我就難受……”后半截哽在喉嚨里,徹底沒了聲息。
他沒力氣,也沒勇氣再去看方永新,淚水迅速充盈。
一低頭,便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落。
如此模樣,終于令得巋然不變的面色破開裂紋。
方永新哪里見得了他如此傷心,指節開始動作,正要出聲,來電鈴毫無征兆地響起。
管奕深的淚水尚且止不住,模糊著視線去掏手機,連打電話的是誰都看不清,滑開接通,華瑾疲憊的聲音傳入耳朵里——
“我外婆走了,你在深城嗎?來陪陪我吧。”
“……好。”
言簡意賅的一個字,掛斷了通話。
收好手機,擦了擦眼角,指腹上濡濕的痕跡,一如此刻大雨滂沱的心情:“華瑾找我,我要去……”
沉悶細碎的嗓音才說到一半,方永新突然抬手勾住他的脖頸,身子前傾,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汲著水霧的雙眼猛然瞪大,思維錯愕的一瞬,腰部又迅速纏上一只強有力的臂膀,朝內一箍,將整個人嚴絲合縫地卡入懷中。
肌膚相貼,用力之狠,勒得骨骼都隱隱作痛。
滾燙的吐息仿佛能把人融化,長驅直入地攻伐。
方永新的吻常常是春風化雨般溫柔,何嘗如此強勢激烈,就好像下一秒世界即將崩塌,就好像走出這個教室,他們便徹底分道揚鑣,再也回不到曾經。
直至管奕深雙頰泛紅,呼吸紊亂,全身止不住地發軟,幾乎要脫力地往下跌去,才堪堪撤離。
胳膊仍舊不肯放松,勾在脖頸處的手繼續拉近,將他的下巴摁在自己肩頭。
“我不會放手的,無論有沒有未來,無論最終你自愿,還是我強留,我都絕對不會放手。”
管奕深無力地喘息,他看不見此刻方永新的表情,只依稀覺察出,那溫潤的嗓音仿佛蘊含了千鈞重量,以及其中隱忍克制,而又斬釘截鐵的決心。
頭腦混沌,視野更一片迷蒙,唯獨這一句承諾清晰地印入耳蝸,管奕深說不清那一秒的心情,胸口大石轟然墜落,手臂先于思維,緊緊回擁住方永新。
仿佛這般使然,身體的距離消失了,才能感到些微安全感。
拜托,拜托了……
千萬不要失信。
華瑾出名后,就把舅舅的小酒館買了下來,平常還是交給他們一家人打理,只有每次她來的時候,才會提前關門,不做生意。
管奕深走進這家面積不大的小店時,外面的天已然擦黑。
鋪子坐落在較為偏僻的角落,不靠馬路,門一關,便顯得格外冷清。
桌上擺滿了啤酒瓶,華瑾低頭,正往玻璃杯里傾倒褐色的液體。
湊近了,能聞到濃重的酒氣,也不知一個人喝了多少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