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新搖搖頭,聽著那頭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嗓音,仿佛重新變回十幾年前,那個將自己由里到外包裹進蠶繭,漠然而麻木的少年。
他搖完了頭,才想起徐醫生看不見,于是斷斷續續,遲疑地拼湊出幾個字:“我不知道……我只是……難受。”
對他而言,感知以及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情緒,是這世上最奢侈的事情。
最后兩個字低到幾不可聞,很難想象,商場上無往而不利,對人冷漠時絕情徹底,刀刀往心口扎的方永新,竟也會露出這般無助的神情。
徐醫生曾給他做過長達五年的心理治療,心知這樣的情況已經相當嚴重,二話不說報上酒店地址,并建議他先行服用一些抗焦慮的藥物。
方永新一言不發地聽著,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管奕深那雙惶惑凄然的眼睛,以及字字句句宛若泣血,卻又強行吐露出的言語。
左胸口猛然傳來抽痛,視野漫上一層潮氣,淺淺淡淡,好似幻覺。
伸手揩過眼角,清冷的瞳仁注視著指尖水漬,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
他這是……哭了?
33、第三十三章
管奕深渾渾噩噩回到邱家,一路上傭人們隱晦地行了不少注目禮,偶爾伴著竊竊私語,他都無暇關心。
才到門口,就聽見邱學遠罵罵咧咧的聲音。
內心毫無起伏,木著張臉往客廳里走,人還沒站定,一道身影便如疾風般直沖過來,兩手狠狠攥起他的衣領。
“你特麼還敢回來?”邱學遠兇惡地瞪著他,臉漲得通紅,要不是礙于親爹在場,估計早就想一拳揮上。
“知不知道邱氏股票因為你這破熱搜跌了多少?”
“鄉下人就是鄉下人,管理公司不在行,玩女人倒玩出了名堂,還撿我穿過的破鞋,惡不惡心,啊?”
管奕深冷冷看他一眼,既不害怕,也沒被激怒,可以說,除了方永新,旁人的喜惡壓根不會在他心里留下痕跡。
沙發上的邱翰林敲了敲拐杖,盡管臉色也不太好,仍是出聲呵止:“行了,郁簡也不是有意的,或許被那女人算計了,先聽他解釋。”
邱學遠不情愿地松開鉗制,管奕深微微垂下睫毛,沉吟不過兩秒,便做出了決定。
再度抬眼,認認真真地說:“華瑾沒有算計我,我那天介紹會中途離開,就是為了她。”
邱翰林連聲嘆息,似乎恨鐵不成鋼。
“小簡,你怎麼這麼糊涂啊!像這種三流戲子,身為下賤,心比天高,個個都鉆破腦袋想嫁入豪門,你把她當個物件,消遣消遣就算了,可千萬別被迷暈了頭。”
姚金芝的臉色也很古怪,沒想到,郁簡竟然會是個雙插頭。
難道他和方永新只是炮|友?
心里思量著這事,竟奇異地閉上嘴,沒有趁機落井下石。
管奕深不為所動,其實他根本不想聽邱翰林廢話,但若想解決這件事,最快的手段就是借助邱氏力量,所以,該有的樣子還得裝。
“華瑾人很好,她這次也是受害者,都是那些狗仔的錯,我想在媒體面前澄清……”
一聽他說這話,本就怒發沖冠的邱學遠立馬炸了,嗓音登時拔高:“澄清?你澄清什麼?澄清華瑾真的攀上邱家?澄清我們倆為了個表子爭來爭去?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爸,我看這小子就是故意的!他那天明明看到我帶著華瑾,還是和那女人勾搭成奸,肯定是對我有意見,專程膈應我!”
眼見邱學遠跳腳狂怒,郁簡又心意已決的模樣,邱翰林頓感頭疼。
一個小明星就把兩人激成這樣,想要他們兄友弟恭聯手守住邱氏,真是比登天還難。
邱學遠什麼脾性他早就了解,只是沒想到,剛接回來的郁簡竟也只到這種層次,怎麼他三個兒子,沒一個能成大器的?
“好了好了,你們是親兄弟,怎麼能為了個不三不四的禍水起矛盾?”
“讓公關部去處理一下,這件事以后都別提了,小簡……你也不要再犯第二次,不然集團里的人難免對你有意見。”
邱翰林畢竟身體狀況擺在那里,哪兒還有多余的精力管這等無聊小事,要不是邱學遠趕回來大吵大鬧要他主持個公道,頂多在餐桌上敲打幾句也就算了。
原本以為郁簡只是馬失前蹄,不曾想,這小子還真是沒什麼眼界的,不然能被區區一個華瑾哄騙至此嗎?
心里的失望濃重幾分,咳嗽兩聲,也不再多說,在姚金芝的攙扶下上樓去了。
邱學遠這一舉動,看似無腦又沖動,實則真正的目的有沒有達到,看邱翰林一走,他瞬間變臉的表現就知道了。
這家伙做生意的才干欠缺,揣摩他爹的心思倒很有一套,否則也不會惹了那麼多次麻煩,還能穩坐第一繼承人的交椅。
管奕深面無表情瞧著身前人得意洋洋,擱在以往,他絕對會針鋒相對一番,只是如今,與方永新一別耗費了他巨大的精力,整顆心都疲憊到極點,根本沒情緒和對方撕扯。
比起被喜歡的人毫不留情拒絕推遠,邱翰林對他失不失望的,根本不需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