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攥著桌角的手死死用力,連指節都泛出青白。
喉結顫動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畜生玩意兒……他怎麼不去死?”
方永新瞥了眼管奕深越發慘白的面色,似乎是有些不忍,停頓少頃,仍舊選擇把話說完。
只不過速度明顯加快,刪繁就簡,跳過了不少管奕深不太能接受的細節。
他便在對方冷靜的口吻中,拼湊出媽媽從此急轉直下的人生。
外公外婆都是極其保守的知識分子,認為事情捅出去,只會損害女兒的名聲,所以并沒有報警。
不幸的是,過了一段時間,媽媽就檢查出懷孕了。
這件事被邱翰林知道,他很高興,提出可以養著媽媽當外室,除了名分,什麼都有。
為了逼管家妥協,甚至還放出風聲,到處宣揚管教授的女兒私生活不檢點,未婚先孕,讓他們三口在名流圈徹底沒了立足之地。
管家受不了這份屈辱,于是連夜收拾行李,回到祖籍深城,自此以后,媽媽就和方舒婷斷了聯系。
管奕深再也聽不進去,太陽穴砰砰直跳,每一下呼吸都好像重錘砸向心尖。
比起一個聞名遐邇的企業家被撕裂偽善的表皮,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親耳聽到自己母親曾經承受過如此不公的命運。
憤怒直沖腦門,發瘋般將桌上所有東西掃落在地。
“叮鈴哐當”一通巨響,腳下盡是狼藉。
重重喘息,雙手扒著桌沿,眼眶通紅幾欲滴血。
他知道了,他終于知道了。
為什麼媽媽明明那麼優秀,卻偏偏和祁梁哲這種一無是處的男人結婚。
他曾偶然聽到鄰居的閑言碎語,不理解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被祁梁哲送了兩個月的早餐,就傻乎乎地答應求婚。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難怪小時候,他每每勸媽媽重新尋找幸福,媽媽都抹著眼淚說“這輩子不會有人再愛我了”。
二十多年來,他都將祁梁哲視為摧毀他們母子一生的罪人。
然而,如果不是邱翰林,他們一家人還留在京城,媽媽還是正統的名門閨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淪落到今天的境地。
最該恨的惡人,從來都不是祁梁哲,而是遠在京城,一個他活了二十幾年,面都沒見過的畜生!
方永新似乎也怕管奕深情緒失控,走到身邊,安撫性地覆上他的手背。
“邱翰林造了這麼多孽,卻一直沒有報應,公司越來越好,幾次乘上東風,最終坐上了百強企業的鰲頭。”
“直到去年,他突發中風,差點兒沒了半條命,醒來以后,就開始懷念親情。”
“吩咐我務必找回管阿姨,以及他流落在外的兒子,接回邱家彌補父愛。”
這句出口,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能瞬間串聯起來。
管奕深心里已經有數,頭也不轉,面無表情地問:“那你找到了嗎?”
方永新點頭,事已至此,他本就沒有繼續隱瞞的打算:“嗯,你應該一直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吧?”
“他叫郁簡,一生下來就被送去了孤兒院。”
完全陌生的人名灌入耳朵,管奕深到底還是有所觸動:“他……怎麼樣了?”
方永新仿佛想起什麼,嘆息一聲:“還是別問了,如果他的狀態好,我也不會來菀城找你。
”
管奕深嗤笑一聲:“找我?找我干嘛?我和那姓邱的又沒有血緣關系。”
方永新的眼底閃動著難以言喻的光:“我說有,你就有。”
“親子鑒定我會幫你搞定,這張是郁簡的身份證,你看了,就明白有沒有血緣關系,根本不重要。”
掏出一張證件,塞到他手中。
管奕深低頭看去,郁簡比他還大幾歲,但證件照應該是十六七歲拍的,五官還相當青澀。
尤其突出的一點,照片里的男孩也最大限度地遺傳了媽媽的美貌。
仔細打量,眉眼之間,竟與管奕深肖似無比。
他瞬間洞悉了方永新的意圖。
“你想讓我冒名頂替?”
脫口而出的一剎,管奕深聽到自己心臟凍結的聲音。
十分鐘前他對方永新的信任和感激還飆升至有史以來的最高點,然而此刻,忽然躥起的寒涼又迅速襲遍全身。
這個男人真有能耐,提溜著自己徘徊于天堂與地獄,是上是下,皆在他一念之間。
管奕深終于扭頭,目光平靜宛若一潭死水。
“這一個月你對我這麼好,該不會就是為了哄我幫你騙邱翰林的遺產吧?”
被如此銳利的視線盯著,方永新卻不見半點心虛,照舊保持著風輕云淡的表情。
“我是希望你可以幫我,但不是幫我騙錢,而是幫我報復。”
“畢竟我們兩個,都和他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見管奕深目露疑惑,他扯了扯嘴角,用上若無其事的語調。
“阿姨消失后,我媽對邱翰林徹底失望,不僅打算搶回公司,還計劃聯系許家大小姐,勸她遠離這個男人。”
“但是在此之前,她和我爸清明掃墓,經過盤山公路的時候,卻發生了車禍。
”
“算上司機,無一活口。”
“我那時候才兩歲,在家里由保姆陪著,連他們最后一面都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