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明人家認識得更早,若論起先來后到,自己才是沒底氣的那個。
“我這次走,是中了同事的圈套,為了保我的銷售團隊,引咎辭職,他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才這樣。”
方永新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說完便別開視線,掰開蟹殼,打算把蟹黃挖出來。
卻不知這話聽進管奕深耳朵里,更加坐實了裴文對他有情有義。
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惱怒、不甘、憋悶,還有管奕深自己都分不清的敵意。
方永新這些天對他好得太過頭了,蜜罐里泡得腦袋發昏,如今突然一缸子酸醋潑到臉上,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排解。
他咬著牙,攥著筷子的指節發白,一股腦吐出心里話:“我看沒這麼簡單吧,他對你有心意,你對他要要負責,單純的上下級關系,誰會這麼說?”
方永新一頓,拿在手里的小匙終于放了下來。
伴隨著金屬材質與桌面碰撞的清脆動響,不大的包間里霎時靜得針落可聞。
他抽出兩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
管奕深看著他一通動作,莫名心跳加速,潛意識不斷提醒著,自己說錯話了。
然而角落里仍有一道僥幸的聲音。
他對自己不一直是百依百順嗎,不會多問了兩句裴文就……
方永新擦完手,紙巾往垃圾桶一扔,轉過頭來。
那一瞬,管奕深的心臟急速下沉。
那張他喜歡得不得了的臉上此刻毫無表情,眸光疏離淡漠,甚而帶著不加遮掩的冷意。
相識這麼多天,見慣了方永新言笑晏晏的柔情,哪兒體會過這等冰涼凍骨。
一時呆住了。
“有些東西,我以為我不提,你自己也能懂,但現在看來,還是要講得清楚明白。”
一貫清透好聽的嗓音,說起溫柔款款的體己話時,當然是暖人脾胃的,然而管奕深卻沒想到,這把嗓子,說起無情的冷言冷語,也同樣能夠扎穿心肺。
“我花錢養著你,也樂意寵著你,是我心甘情愿,沒什麼特別要求,只一點——”
“不該管的事,不要多嘴。”
“我下屬到底忠不忠心,我和他什麼關系,你心里有點分寸,再好好想想,輪得到你問嗎?”
方永新由始至終語氣都很平靜,淡淡地直視過來,將兵不血刃四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管奕深瞪大眼,只覺自己呼吸阻塞,充斥著難以言表的驚愕與不敢相信。
是啊,是啊,他和方永新之間,不過是金主和小情人的關系。
他千不該萬不該,失了分寸感,提出那些根本沒資格開口的問題。
方永新的每一句話都那麼有道理,可為什麼,他只覺心頭重重壓上一塊大石,難受得喘不上氣。
“你慢慢吃吧,我出去打個電話。”
似乎一秒都不想再和他多呆,又似乎是對他不懂事的懲戒,方永新丟下了滿桌佳肴,徑直走出包間。
門關上的瞬間,力氣被抽得一干二凈,手一松,筷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管奕深看著方永新才處理到一半的蟹黃與蟹肉,整整齊齊碼在盤子里,色澤好看且誘人。
他突然感到由衷的恐懼。
他害怕這個冷酷無情的方永新,怕他再也不原諒自己。
也害怕那個溫柔體貼的方永新,怕他徹底淪為曾經。
9、第九章
回酒店的路上,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是極為難堪的沉默。
方永新仿佛鐵了心要給他一個教訓,目不斜視,不發一語。
而管奕深呢,從最初的震驚與恐懼中逐漸平復,滿頭滿腦剩下的,只有道不盡的心寒。
心寒什麼,他說不清,甚至隱隱覺得只能怪自己。
方永新從未許諾過什麼美好的夢境,是他自己想當然耳,過于投入,以致被人當頭一棒,才終于醒悟。
渾渾噩噩地下了出租車,正朝酒店大門走去,胳膊卻突然被人一扯。
回頭,方永新的表情看不出波瀾:“先別上樓,我有個禮物送給你,讓他們留在停車場了。”
管奕深瞧著他這副冷淡的模樣,嘴里發苦,話都說不出來,唯有機械點頭,跟在他的身后。
該道歉嗎?
可他騙不了自己,那個裴文,他真的沒法當作不存在。
哪怕兩個人僅僅是包養關系,但一想到方永新對自己的好也會同等復制給別人,他便滿心滿肺燒得難受。
如果道歉了,豈不是告訴方永新自己不介意他有其他情人。
不行,他介意,捫心自問一百次,還是介意得要命。
就這麼抓心撓肝胡思亂想走了一段路,前方男人的腳步驟停,管奕深一個不注意,險些撞上后背。
“看看吧,喜歡嗎?”方永新微揚下頷,仍舊是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
抬頭,瞳孔里映入一輛銀白色的奧迪R8,車型精悍,線條流暢,嶄新的外觀相當亮眼。
旁邊站著一個年輕男人,大概是4S店員工,見兩人來了,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奉承話絡繹不絕。
管奕深看著方永新接過鑰匙,輕輕點頭,把人打發走。
所以……他剛才吃飯的時候出去打電話,就是為了這個?
為什麼不早說?
前腳把自己一通數落,后腳又立馬送上豪車,這人怎麼這麼捉摸不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