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回憶起與方永新初遇的那天,管奕深都有種拍電視劇一樣不真實的感覺。
這個男人仿佛命中注定要來拯救他泥濘的生活,突然出現在眼前,帶來了金錢,帶來了溫柔體貼,以及他做夢都沒想過的身世淵源。
一夕之間,管奕深的人生格局便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有時候他也會想,再來一次,自己會不會做出不同選擇,然而思考的結果卻是否定。
因為每一步,每一個環節,方永新都精準踩中了他最無法拒絕的那個點,他們之間看似偶然的相處,好像都蘊含著必然的因素。
管奕深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絲絲縷縷的疑慮總也掐不去苗頭。
他說不清意味地嘆息一聲,閉目,那一天的場景,開始倒帶般回放眼前。
4、第四章
迷色是菀城這座二線城市里較為出名的夜店。
管奕深白天幫物流公司送完貨,晚上會準時來這里看場,說得氣派,其實就是保安。
距離他高三輟學已經過去四年,因為沒有學歷,想拿高工資,要麼干臟活累活,要麼就只能在這種龍蛇混雜之地謀生。
今天本該是管奕深值班,他一早到了更衣室,卻只像個石塑一樣呆坐在長凳上。
假已經請好,之所以出現在這里,完全是因為一個厭惡無比又不可抗衡的渣滓。
四下無人,秒針推進的每一下動靜,都好像重錘敲在心尖。
他使勁抹了把臉,神態中是掩不住的疲憊,從褲兜里掏出自己的雜牌手機。
拇指滑動,點開短信界面,盯著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雙唇幾乎抿成直線。
熒白屏幕上,漆黑的字體顯得如此扎眼——
【我昨天去醫院看你媽了,302病房是吧?她現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要是有誰不小心拔了呼吸機,恐怕連求救都喊不出來】
【你如果敢動我媽,我就是坐牢,也要送你見閻王】
【二十萬,周六送到我手里,你要是不給,看我敢不敢】
【祁梁哲,你就是個雜碎】
【誰教你這麼和你老子說話的,管沛恩那個賤|人?以為逃到菀城我就找不到你們了?做夢!她這輩子也別想擺脫我,活該伺候我!還有你,兒子孝敬老子,天經地義】
下面的話管奕深沒心情再回看了,一個紅眼的賭徒,除了千方百計弄錢,不會再講什麼道德廉恥。
他和媽媽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安穩日子,沒想到,這個瘋子還是追了過來。
管奕深提出卡里所有錢,也才不過十萬,還是他起早貪黑攢出來的醫藥費,醫院那邊催了好幾趟,再拖下去就不得不停止治療了。
管奕深當然不甘心被祁梁哲搶走,可他了解那個喪心病狂的男人,一旦斷了賭資,逼急了什麼事都干得出來。
他不能拿媽媽的命去冒險。
更何況祁梁哲把他的信息都摸透了,直接約了今晚十點在迷色見面。
逃?顯然不現實。
從記事起,管奕深就跟著媽媽搬過七八次家,但不幸的是,每次都會被那個男人找上門來,先一頓毒打,再把財產一通搜刮。
報警根本沒用,最多批評教育一番,或者拘留幾個月,等他放出來了,依然會像鬼一樣纏著不放。
原本外公外婆留了不少家底,可隨著祁梁哲一次次搶劫,他和媽媽的日子越過越差。
小時候他們住的還是高檔小區,等到四年前實在忍受不了逃來菀城,母子倆只能擠在不到四十平的老公寓里。
媽媽彈得一手好鋼琴,曾經光靠給有錢人家的小姐授課就能拿到不菲的工資,可惜,某次爭執中被祁梁哲害得手關節永久性損傷,失去了唯一的優勢。
若非如此,像她那樣蕙質蘭心又柔柔弱弱的女性,怎麼可能淪落到一人打三份工,最后勞累過度從樓梯滾落,變成植物人。
媽媽成長于高知分子家庭,即便管奕深再怎麼強烈要求,也不允許他停下學業,之所以拼命賺錢,就是為了攢學費,讓兒子有機會再回到校園上課。
然而,這個艱難過活的兩口之家最終還是被飛來橫禍擊垮了。
媽媽住院以后,管奕深賣掉曾經的公寓,搬到十幾平米的閣樓,也開始沒了命地打工。
白天送貨,晚上看場,擠出來的時間還要去做些發傳單,洗盤子的零碎活兒。
他才二十二歲,正值一個應屆畢業生雄心勃勃大展拳腳的年紀,生活卻只剩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
而這黑暗的根源,全得歸咎于祁梁哲這個敗類!
想到這里,管奕深重重呼吸,揉了揉眉心,帥氣英挺的面龐灰霾滿布。
墻壁上掛的鐘指向九點五十,手機另一頭已經打電話催了三四次。
費了好大勁,才遏制住那股想和對方同歸于盡的戾氣。
從儲物柜里拿出一個黑包,里面裝著的,是他辛苦大半年才掙到的十萬塊。
管奕深緊緊攥在手里,直到這一刻,想的都是如果把短信和錢作為證據,能不能以敲詐勒索的罪名將祁梁哲送進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