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霧氣慢慢散開,咔的聲音,那麼輕,卻是魔骨碎裂,成灰。
他的腦海,一根線也輕微斷了。
他被剔骨后,就是凡人。
身形變小,恢復了原來的模樣。穿著褐色的沾滿血的衣衫,視線在痛苦之后,生出迷茫的情緒來。雪花落在身上,很疼,像是大滴的雨。
雨啊
迎輝峰。
記憶里傳來少年清朗帶笑的聲音。清而淡的香,艷艷亭亭的夾竹桃。方寸之內,雪光月色不及他眉眼,那個少年朝他伸出手,語氣含笑“季無憂”前世今生。
一樣的雨,暮雨紛紛的時節,“我可以跟你一戰嗎”是稚子時期的自己怯弱開口。站在高臺上萬眾矚目的少年眉眼灑脫一笑,“不行啊,我太厲害了,欺負你就不好玩了。你跟我的手下敗將繼續比賽吧。”
他僵硬地抬頭,試圖看清風雪中那人的眉眼,曾經,他那麼向往的人。
恨變得無所謂,嫉妒也成空。他想起了天塹峰那備受謾罵的一百年
他也曾想成為裴御之的驕傲啊。
季無憂感覺到疼痛、惶恐又無助,像是當年,他又冷又餓,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而這次是真真實實要死了,那個救了他兩次的人在面前,再也不會,朝他伸出手
裴景越過他。
往前走的時候,卻被問天試絆住了腳。
看著上面的名字,曾經的尊榮,現在唯剩心中空空茫茫。裴景輕聲說“我給你報仇了,不過好像你上一世就報了仇,但沒關系,我現在也解氣了。”他眨了下眼,竟是落下淚來。
他往前走一步,走出變換的空間。
虛涵道人站在雪地前,想說什麼忽然天邊,一聲清響像驚雷穿萬壑,緊接著,一道耀眼的金光,漫照天地
“天梯”虛涵道人瞪大眼,然后大喜,“天梯成了天梯成了”
裴景收劍,靜靜仰頭,看著天盡頭,那輝煌威嚴的大道,穿天地,引萬生。
光太強,把其余色彩都吸收,于是什麼都是刺眼的白。
天梯的光照在少年的臉上,照他意氣如鋒芒。
黑發獵獵,裴景許久,瞇了下眼,輕聲說“楚君譽,等我”
天梯之上是什麼,裴景想過無數次,可能是另一個世界,可能是一片黑暗。但是當他真正一步一步,踩著巖石往上后,看到的是一片光。說是星河,卻也不是星河。蒼青色的燈光,延伸九霄,照耀一地碎玉流光,往盡頭蒼青色的王座上。空寂無聲,仿佛空間只剩下他和盡頭的那個人。那個坐在王座上,如今一點一點站起來的,擁有暗銀雙眸的女人。初見時那種盈盈風華已經不剩,她虛假的溫柔悲憫,現在化為凝固唇角,冰冷猙獰的笑。
純白的衣裙散在虛無中,她看到裴景的那一刻,就不再坐著。魔骨粉碎的那一刻,她也受千刀萬剮的痛眼前的人就是眼前的人毀了她所有的計劃,幾次三番踐踏她的尊嚴
“裴御之,你真的該死。”
她語氣古怪又低沉。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
輕聲說“你以為你贏了我嗎做夢”
“粉碎魔骨,我可以再創。這個世界歸我掌控,時間可以再次溯洄,但是下一次輪回你就再也不是我對手了”
裴景只是冷漠開口“楚君譽呢”
天道一直在等他的這一個問題,報復的快感從心底涌起,紅唇勾起“他啊,終于變成了一個廢人,被我抹殺在這天地間了”
瘋狂的笑被她壓抑在唇間。
她用輕松的語氣說“你看,沒了楚君譽,下一次輪回之時,你拿什麼跟我斗。”
“你靠混沌之力修至大成又如何。”
“你這輩子都參悟不了無恨”
女人眼里淬出冰冷的毒來“從你們相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輸啊”
她的視線驟然一凝。
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年,和插在她胸口的劍。
裴景輕聲說“你應該是被他困在了這里吧,不然我殺季無憂的時候,你早就下去了。”
天道神色只僵硬半秒,然后,伸出蔥白的手,握住了劍柄。
“是啊,所以感謝你來見我,感謝你通天梯,給了我一條出去的路。”她笑得嘲諷“我不想殺你,因為殺你需要動太多力量。而你也殺不了我。”
裴景抬眸,眼若春日的桃花,帶著笑意風流薄涼。
“你想再一次輪回。你以為,我還愿意陪你玩這個游戲嗎。”
黑發落滿身,絕色的少女,神情猙獰如老嫗。暗銀色的眼,是冰冷的諷刺“你沒資格說不”
“你不是很好奇,是誰讓我來這個世界的嗎”
天道眼眸一縮。
裴景說“是誅劍之識。”
氣氛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天道神色若霜雪“哦,所以呢,誅劍之識讓你來對付我。可你有那個資格殺我嗎。”
裴景根本不想去聽,也不愿去聽她的每一句話,手中的劍,又往前遞了一寸,可天道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就這麼嘲弄似笑非笑看著他。
“你算什麼天道,不過是蘇醒的不該存在的天地意識罷了。”
上天梯的那段路,每一朵云彩,每一道光,似乎都在訴說過往。
裴景感覺自己的心出奇的冷靜,好像事情到了最后,只有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