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從天塹峰主殿,傳來了青年的聲音!發自肺腑,發自靈魂,絕望、憤怒、悲痛,穿破這茫茫蒼天。照出人世間的冰冷猩然。
裴景已經痛得麻木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一片冰涼。他只是一個世外人,看著所有的一切,就已經瀕臨崩潰。那麼裴御之呢,那麼楚君譽呢……他感覺靈魂都被揪起。
他在這里可以隨意穿梭,跌跌撞撞回到了裴御之身旁。
天塹主殿,鏡臺之前,三千銀發的年輕掌門痛苦的半跪地上。一拳捶著池壁,骨骼輕碎,鮮血直流。
鏡臺上顯示的,是死在雪地唇角溢血緊閉雙眸的虞青蓮,是洞門之外深淵惡鬼中平靜轉身的寂無端。
還有悟生,還有鳳衿。
空曠的宮殿內,千面佛成魔,生取他舍利心,白衣僧人覆眼的長綾落下,淡金色的眼寫滿慈悲而哀傷。他曾立志渡化世人,不料最后是佛來殺佛。舍利心毀,蓮臺也碎。這位最具慧根的佛子,最后,留在世間的只有一聲輕輕淺淺的嘆息。
曲折的山路上,西王母衣裙瀲滟,追溯起了當年青鳥一族的恩恩怨怨。她終于如愿,挖出了那雙呈三千業火的眼,笑容猙獰:“鳳凰眼……哈哈哈!”赤瞳眼眸通紅,在靠著山壁奄奄一息的主人邊嘰嘰喳喳,但怎麼也喚不醒他來。
血池生碧花,白骨化藍蝶,舍利佛心鳳凰眼,一劍凌霜無妄峰……
再也回不去了……
裴景眼淚也一直在流。
卻知道自己的悲傷只是現在半跪地上那人的萬分之一。
“啊——!”
銀發青年像瀕死的野獸吼出聲,發出來卻是啞聲的哭腔。
裴景往前,虛抱住他的頭,眼眸赤紅,聲音也是顫抖的:“不哭了,求你,別哭了……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他們沒死,他們不會死的……別哭了……”
但是他什麼也做不了。
看著他一點一點僵硬抬頭。
銀發如雪,眼神空洞,一片血腥。當初那個明亮肆意的少年郎,被這一年的雪活生生殺死。
裴景想為他吻去淚水,但是跨越時空只有虛幻。
他只能看著他僵硬地站起身。
重新走到鏡臺中央。
差最后一步,將神識通往經天院。
裴景多想上去捂住他的眼,告訴他我們別看了。
但是他還是什麼都不能做。
這種無助讓人崩潰,但是他知道,眼前的人比他更無助,比他更難過。
經天院。
經天院。
真的是最后的期望嗎?
水鏡終于浮出畫面來。
銀發青年神情麻木,冰冷往前望。
空空蕩蕩經天院——天梯之下,無人生還。
很久水鏡猛烈地波動了一下——
似乎是化神期大能在死前,用盡全力,在掙扎。一行用血寫出歪歪扭扭的話,浮現在鏡面上。
——御之,逃。
御之,逃。
裴景已經閉上了眼。
空氣死寂,讓人窒息,這一年的雪格外冷。很久,他聽到了青年的一聲笑。笑聲空洞冰冷,而后停頓片刻,轉為壓抑的哭聲,
曾一劍浮霜,名動一時。
只一百年。
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第109章 云霄劫難
御之, 逃。
可是天下之大, 又逃到哪里去呢?
裴景心和胸腔是一片冰涼, 忍住眼中的酸澀和悲傷,穿過時間空間,目光擔憂又心疼望著裴御之。
雪衣白發的青年,半跪在地上,他的笑短暫、哭也短暫。
片刻之后, 他插劍于地,蒼白的手指握著劍柄,緩慢僵硬站起身來。
天塹殿外,是空雪茫茫,是山河戚戚。
仙門之首,劍修圣地,如今沉默無言。巍然云霄像是遍體鱗傷的劍客, 在保持最后一份尊嚴。
裴景也呆呆看著外面。
灰色的天, 青色的山, 頹敗又寂寥——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云霄。
一出生便拜入天塹殿, 這里就是他從頭到尾的家。
他記憶里云霄哪怕在深冬,也是很美的。銀裝素裹, 靜雪空明,峰與峰之間, 會有少年弟子們御劍飛行, 嬉笑怒罵, 笑聲響徹長空。
只是現在……
什麼都沒有了……
他云霄弟子, 人皆天驕,那些尚且稚嫩的少年少女們,如紅日初升,一直朝氣明亮。他們在天閣中插混打科,吹牛瞎掰,在酒樓里編排風月,肆意八卦。談起夢想來,眼中卻都帶笑有光。
但仗劍天涯,問鼎大道的夢想,注定夭折在這一年的冬天。折劍深淵,熱血冰涼。
裴景跟著他往前走。
出天塹峰,世界安靜到讓人害怕。
遙遙一線明紅,是太陽出來了。
橘色的光落在青年的側臉上,他微微仰頭,銀色的發拂動,臉色蒼白到透明,隱約可見青色血管。元嬰大圓滿后,這天地間的聲音,他若有意去聽,每一句話都能聽的清晰。
“迎暉峰那邊是發生了什麼嗎?剛剛,我好像聽到了鳳凰的叫聲,特別凄厲,聽的我心都一緊。還有那邊似乎下雨了。師姐,我好擔心,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女子皺眉清喝。
“去看什麼?!——現在這個關頭,哪都不許去。落入季無憂手中,只叫你死無葬生之地!”
“啊呸!季無憂個白眼狼!倒打一耙狼心狗肺,我聽著那些話都要活活氣死,裴師兄聽了得多傷心啊。
”
“……不過,師姐,裴師兄什麼時候出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