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水漫過腰、漫過肩、漫過眉眼,漫過發頂。
最后他感覺自己處在一個異世界,周遭一片漆黑,青色的蟲子渾身通透,發出柔和碧色的光,為他指引前路。
裴景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這里五感被剝奪。聲音也散在虛空。若不是青蟲迎路,他說不定會被困在這里。
這就是浮世青蓮所在的地方嗎?
等等。
裴景身體一愣,眼眸慢慢變冷。
萬年前諸神之戰,如瀛洲神女所說,她是把自己封印在了天魔之域的入口處。
她與本體分離,蘇醒在那片蓮花池里,那麼本體,就該還在原地。
所以……其實這是通往天魔之域的路?
裴景瞬間神色嚴肅起來。
黑暗盡頭,是片純白。
他以為穿過去,會看到尸山血海、白骨成山,凄惶地獄。只是,腳步邁出第一步,迎面而來的先是珠簾相碰發出的悅耳清脆之聲。
光漸暗,眼前的場景也清清楚楚落在裴景眼中。
腳下延展開的是一條冰晶做的路,寬可供三人行,冰藍色,冒寒氣,光滑可鑒,低頭隱約能看到自己的模樣。
路在前方一處分叉三道,而后分支又分叉,再分叉,一眼望去,如細網般錯綜復雜。
藍色冰道上。是一粒一粒血色珠子串成的珠簾,從頂部的巖壁上垂下來,美麗又驚悚。
而冰道鋪成巖漿上,暗紅色的巖漿如沉睡猛獸,此地有風,把珠簾吹動,擠挨叮咚清脆響。
也讓巖漿活動,漫過邊緣,炙熱之氣燙在腳底。
青蟲一到這里,整只蟲都嚴肅起來。觸角筆直著,胖胖的身體半立起,有一種詭異的莊重感。
它一路向前,在冰道上流下了層淡白液體。
珠簾越到盡頭越密,甚至到了阻礙人視線的地步。血色的如淚滴形狀,森森冰冷。
裴景用手扶開,那一滴一滴滾過手腕,如同真的淚水,紅塵苦痛燒灼皮膚。
風吹叮鈴響,清脆悅耳。
背后卻有人千面千口在咒罵在哭嚎在尖叫。
裴景面無表情,視線卻漸冷。
胖青蟲又遇到陣法。它是活過來的息壤之蟲,與浮世青蓮雙生雙伴,自然有破解的辦法。但是似乎也有些困難,將自己蜷縮成一個圈,在那里僵持了很久。
裴景在它后面等的也有些閑。
旁邊是一條一條從天壁垂下的珠鏈,太多了,疊在一起,把他四周的視線隔絕。血蒙蒙一片。
裴景心里就覺得這簾子不詳,現在興趣更大的,反而是腳下的巖漿。
他這是到了地心嗎?
沒那麼深的距離吧。
暗紅色、金色、黑色,各種鮮明滾燙的液體,相互交融相互侵蝕。
裴景稍微一彎身,就感覺熱氣烤著發稍。
“這巖漿從哪兒冒出來的……天魔之域不是已經被摧毀了嗎。而師祖說天魔一族隱隱有復蘇的痕跡。難不成現在,天魔之域又重建了?”
他心生疑惑,半蹲下身子。
突然!
一直看起來平靜無波的巖漿,扭曲成一張人的臉,砰,滾燙巖漿化成人的手,伸手要把他拖下去。
裴景神色不變,笑了聲:“可真沉不住氣呢弟弟。”
手腕一翻,凌塵劍卷動紫光,自上至下,就要把這只手砍斷。
但是他被阻止了。
三千珠簾清脆響動,有人的衣袍輕軟扶過地面,沙沙像落雪。
裴景愣住,他的手半空中,被人緊握住手腕,不能動。
但那試圖攻擊他的巖漿,也像是看到了什麼特別恐懼的東西,人面模糊,哀嚎一聲滾了回去。
裴景聽到了那人冷淡嘲弄的嗓音,“可真沉不住氣。”
明明是譏諷的語氣,但裴景這一刻,偌大的狂喜過后,心間都溢滿了溫柔。霍然回頭,果然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楚君譽!”
裴景笑了起來,少年眼中都似乎帶著亮光。
楚君譽神色卻不是很好,譏誚說:“你揮出去那一劍,被捕捉到氣息,就等著葬身巖漿底吧。”
裴景好久不見他,恨不得把他每一分眉眼都細細描摹。
懶得去解釋剛才自己的意圖,不想讓夫人操心。
本來興致勃勃,想問一堆。可是一回憶到他那一日把自己拒在屏障外的舉動,瞬間又萎了。
他還是有點惱的,這混蛋什麼都不告訴他。
于是裴景把狂喜壓下,哼了聲,故作高冷道:“你看你躲著我,閉門不見有什麼用呢。我隨隨便便進片湖,不就又見到你了。緣分這事根本擋不住,我們就是天生一對……”
不是,他說的啥?!
他本意是想表示憤怒的。
操。裴景悔的腸子都青了。
楚君譽對他的了解,遠超裴景想象。他唇角勾起絲笑意,血色的眼眸暗了暗:“你還真是什麼都能扯到緣分上。”
裴景惱羞都顧不上了,更開心:“不是緣?所以你是特意尋我而來?我等了那麼久,你終于承認了……唔……”
楚君譽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他還要喋喋不休的嘴上。青年陰郁蒼白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冷淡道,“裴御之,你能不能正常點。
”
裴景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眸是無比的清澈溫柔。
楚君譽手指微頓,眼一瞇。
裴景說:“這不是不正常,我喜歡你,要我說多少遍?我沒什麼愛人的經驗,但是看他們,好像都是這麼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