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裴景出聲前,便又道:“應該不是青迎所為。赤瞳跟我說,青迎本體,現在處于一種極度的癲狂狀態。”
裴景道:“那會是何人。”
鳳矜也挑眉:“青鳥一族的生死,不是看肉身,看的是神魂。有人在為青迎固魂,誰那麼好心?”
===第59章===
裴景:“可它半月前又被人毀滅肉身。”
鳳矜想了很久,轉過頭,暗金色的眼眸是冰冷:“或許這兩件事,不是同一個人所為。而且,你這個弟子真的很讓人意外,青鳥心火在體內蟄伏,一旦發作,三日之內必亡,他居然能活在現在。”他肩膀上的赤瞳也故作高深點頭。
裴景目光重新落到季無憂身上,心道,廢話,人家是主角嗎,天道庇護的。
少年緊皺的眉頭在一點一點舒展,嘴唇也開始有了血色。
裴景心里理著線索。
云霄外出現魔修吃人,在他們入上陽峰之前。
季無憂出事,在他們入上陽峰后。
終南峰那個弟子出事在一月前。
青鳥出事,在半月前。
“所以,其實青鳥族少主不是半月前才出現在云霄的,很早它就在了。”
裴景往外看了一眼,聲音低沉:“我現在有一個懷疑對象,但不敢輕舉妄動。人丹固神的事,你說只有少數人知道,而我所了解的那個弟子,不可能知道這種鳳族邪術。種種跡象都表明,他背后還有人。”
鳳矜挑眉:“那該如何?”
裴景偏頭,跟一直在思索、沉默不說話的陳虛道:“陳虛,你去幫我把終南峰峰主找過來,要她在天塹殿等我。”
陳虛看他一眼,點頭應下。
就在這時,石床上發出了少年微弱的聲音。“水……水……”
從干渴裂開的嘴唇里傳出的,氣若游絲。
裴景現在哪有地方給他找水喝,隨便拿了塊冰融化做水,澆在他嘴上。
季無憂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條幽深寂靜不見頭的路,他孑然一身往前走,旁邊是惡鬼猛獸伺機而動,就像他從前懵懵懂懂卻布滿殺機的人生。
詭異生死顛倒的村莊,絕望令人窒息的缸,叮鈴鈴的鈴鐺聲,每一聲都響徹靈魂,把稚子時期空白的情緒喚醒。
哭、笑,榮、辱,對、錯。
漫天黑雨里撐傘而來厭世冷倦的書生,用嘲弄的口吻,給他指明一條路;而純白光影里,一直給他溫柔的女人,輕聲囑咐他,你要盡快變強啊。
變強。
他要變強!
昏迷的這段日子。五臟六腑灼燒,血液冷熱沖撞——不知是體質原因,還是因為疼痛產生的幻覺。
他經常夢見一只鳥。鳥的靈魂藏在盤旋在丹田的那股火內。本來是充滿戾氣暴躁想要將他焚燒,后來不知什麼原因,漸漸平靜下來。可它哪怕什麼都不做,存在就讓他痛不欲生。
痛苦里,五感會加倍。那只鳥的情緒一直在影響他,他時不時會陷入幻境里。
這一次,幻境里是一方青青凈土,干凈的仿佛讓人忘卻憂愁忘卻痛楚。
朝云飄渺處,暮雨霏微。一條山路出現在腳下。風帶著潤濕得泥土的香。處處可聞,放眼所見,是仙葩異草,群峰相倚。行云在身側,如綢緞細水。
往前走,路況卻艱險異常,山重水復,錯綜復雜。
正愁無路可尋時,忽聞一陣花香。是女子身上雍容又華貴的氣息,伴隨女子的輕笑,偏頭。
看到云霧中走出來的神女,一襲水青色夾銀線榴花紗裙,隨云霧隱去。
發髻輕綰,手捧青鶴瓷九轉頂爐,香爐煙冉冉,她笑起來,眉眼盡是風雅,從容大方。
女子的身旁飛著一只青鳥,鳥尾極長極美,青黛色,若山巒。
神女含笑對他道:“此處是蓬山,若要往西昆侖,小公子可能還需繞兩個山頭。”聲音溫柔動人。
他在幻境里沉默不言。
神女抬手,衣袖寬大,露出玉腕,撫摸旁邊的青鳥,笑說:“我看這人是迷路了,你要不要幫幫忙。”青鳥翻個白眼,很不情愿,但還是展翅飛在了前方。神女見此,眼里滿是溫柔笑意。
煙水重重,她的衣角、鳥的尾羽,相映成畫。
昆侖仙山,色含輕重霧,香引去來風。
可這樣如夢似幻。
止在一刻。
頃刻間,天地就暗了。
白色的仙霧,變黑、變濃、變血腥,粘膩纏在人周圍。一草一木,以可見的速度枯萎。仙山凈土,被魔化。
笑吟吟站在原地的神女,也在變化。
眼里的微笑凍結。一點紅從她眼角溢出,暈出成花紋,詭異又魅惑。手中的香爐成了血淋淋頭顱。她往前,一身的典雅風華成為嗜血瘋狂。
季無憂嚇到了。
她口中話語說出來,也帶了點扭曲的味道。
“原來你就是,她選中的人啊。”
季無憂渾身冰冷,大叫了一聲,想要后退。但被她眼中的血泊束縛住神識般,怎麼也不敢掙脫。
緊接著,他聽到一聲鳥的叫聲,劃破長空,回過頭——
那只為他引路的青鳥,身體扭曲至極,在驟風中仰天長嘯。
肉身已經摧毀,剩神識,在受無邊無際狂風撕裂之苦。
而捧著頭顱,衣裙無風自動的神女,古怪地笑了,而后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這是報復啊,青迎。
”
季無憂骨子里的血液都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