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
“那我問你,你只點頭搖頭好不好。”
退退退,再退一步。
楚君譽與裴景對上視線,那邊年輕的掌門已經收拾好情緒,玉一般的肌膚,黑發白衣,說話的語氣很正常,是商討的,可是他卻聽出了一分很微弱的示好。
這和他想的并不一眼。少年時的裴御之,年少輕狂,驕矜傲慢,現在應該氣笑了拂袖而去。而不是坐在這里跟他示好。
楚君譽心中的暴戾之氣散了。直起身,視線卻一直落在裴景的耳尖上,皮膚很白,是那種有光澤的白,此刻泛一點微紅,如覆雪之下的紅梅。
裴景問:“你不是滄華大陸的人?”
難得的,楚君譽很配合,道:“不是。”
裴景道:“你對云霄有沒有心存禍心。”
“沒有。”
“你是不是天郾城的人。”
最后一個問題,裴景手指按著那些舊日的紙張,清凌凌的眼眸深處,是出奇地認真。
天郾城。千面女的事指向天郾城,書閻的事指向天郾城。千絲萬縷,一點一點,都在揭露這個修真界陰暗世界的王都,惡徒狂歡之所。
楚君譽久久凝視他,而后淡淡說,“真聰明。”
被他夸聰明他是真的一點不開心,當初的蠢字簡直深入人心。
裴景說:“你是。”
楚君譽道:“我說過我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一個,這個世界,唯我和你知道的地方。
“???”裴景被他搞瘋了:“你到底是不是啊?”
楚君譽道:“是。”
天郾城。
那就不奇怪了,那種毀天滅地的罪惡。
楚君譽是天郾城的人,是天郾城里怎樣的一個人?
而天郾城里又居住著怎樣的人?
第59章 肖晨
裴景問道:“天郾城里, 是不是都是十惡不赦之人。
”
楚君譽聞言,笑了一下, 語氣淡而遠:“是呀。”
裴景挑眉, 不說話。
楚君譽翻過一頁書, 銀發流淌過月光, 他的側容清冷無雙:“那里不適合你,你也最好不要踏足。”
裴景低頭, 手指扶上凌塵劍,皺起了眉。
他很早就發現的那種長輩對晚輩的感覺越發強烈。迎暉峰上還是少年模樣的楚君譽, 望向他時, 那雙淺色的眼眸里情緒一般都是審視。
“我覺得。”
雪衣青年說:“你還是太小瞧我了的。”
楚君譽聽著他的話,垂眸。
裴景道:“我想你要改變一下對我的看法。我并不弱,只是最近遇到的鬼怪都特別變態罷了。而且,你要相信……”青年稍加思索, 可能是覺得即將說出口的話有點好玩,自己先低聲笑起來, 笑夠了,才正經臉。“我身為云霄首席弟子, 億萬女修夢中人, 上屆天榜第一, 并不是浪得虛名。”
楚君譽視線落在他臉上, 敷衍夸贊:“真厲害。”
裴景覺得他給做出一點什麼給楚君譽看看。
大概除師尊外, 他第一次, 那麼想要在一個人面前證明自己。
起身, 裴景歪頭說:“那就拭目以待吧。”
白衣似雪,眉如墨畫。
楚君譽對上青年充滿笑和朝氣的眼。
忽而也一笑。笑容割碎琉璃月色。
眼中的審視,心中的冰冷,奇跡地慢慢消融。
他曾經很不喜歡舊時的自己,但這個少年非要如光如火出現在他的世界里。
藏在暗格里的日記,掛在墻上的泥人,青色的窗幔曳過光滑冰涼的地面。
九州一色還是少年的霜。
他輕笑:“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什麼呢?瞎許諾完后,裴景一出門就不知道下一步該干什麼了。
要證明給楚君譽看自己的強大,得怎麼證明,拯救世界?得了吧,看楚君譽那樣恨不得毀滅世界。
裴景站在無涯殿前往后看。
光影里靜坐銀發黑衣的青年,孤僻而冷漠,像是暗夜煢煢行走千萬年的不死者。
他想了想,輕聲說:“也讓我保護你一次。”
季無憂和那名叫明玉的弟子,身上出現的癥狀倒是一樣的。在上陽峰時,他只知道季無憂一直被人欺凌,但怎麼個欺凌法,不清楚,就撞見過一次他被逼著學狗叫——但事后裴景也教訓了那群人一頓,估計那群小屁孩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狗叫了。
===第50章===
讓楚君譽在無涯閣養傷,裴景重新回到了上陽峰,去見許鏡。
這個當初被他逼著穿女裝,哭哭啼啼膽小怕事的弟子,入上陽峰后像是醍醐灌頂,發覺了他八卦的天賦。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儼然成了上陽峰百事通。
連裴景都不得不感嘆一句強大,畢竟許鏡是一個剛入上陽峰就可以當著他的面夸夸其談裴御之斷袖之癖的男人。
上陽峰后山,紫竹林。許鏡抱著一堆筍從土坑里爬出,衣袍上全是泥巴和葉子,探出頭就與專程尋他來的裴景對上視線。
許鏡愣了幾秒后,喜不自勝:“哇張哥,你回來了?來得正好,快快快,幫我拿一下筍,我卡在洞里,不好出來。”
裴景見他灰頭土臉,接過那一包紫筍,挑眉:“這是你在領事樓接的任務,窮瘋了?”
氣喘吁吁從土坑爬出來,寶貝似的拿回紫筍,許鏡笑出兩顆虎牙:“不,是我自己嘴饞,想吃。
聽上陽峰幾位師姐說,這兒的紫筍口味清甜爽口,直接吃或蒸煮都行,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