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如雪,血眸冰冷,眉眼是那種陰郁邪佞的色彩。
身后是萬千血色巨鎖,這一地純白的光,卻也散不了他留在血液里的黑暗。
裴景眼眸愣怔,說不出話。
黑衣人視線掠過他,落到地上昏迷的季無憂后,才說了話,語氣如那日紅葉翻飛時般,淡的割碎月色。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
第51章 出去
裴景半蹲在缸邊, 瞳孔微縮,張著嘴, 一臉復雜。雖然知道楚君譽身份不普通,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可怎麼也沒想到, 居然是他。
突然就想起上次遇到的時候,他問他是誰,他留給他一個莫測回答——下次再見就知道。果然……這一次見到,他就知道了。
“楚君譽?”裴景有點難以置信地喊了一聲,不過聲音很低。
但兩人隔得那麼近,再低楚君譽也聽得見了。
楚君譽垂眸看他一眼, 忽然笑了一下。
裴景渾身一怔,仰頭。
楚君譽的唇角帶著一絲很淡的笑意,純粹如血玉的眼眸,如深淵,看不清真實。他俯下身,說:“裴御之, 謝謝你。”
聲音極輕極珍重,像久逢一個故人。
聽得裴景莫名有些難受。
可他并不喜歡這樣, 楚君譽的語氣讓他很不喜歡。
裴景也只錯愕了幾秒, 回神后, 迅速抓住了楚君譽的手, 有點別扭:“先別感謝了, 我們先想辦法離開這里吧。”
他話還沒說完, 忽然身后傳來巨大爆破的聲音。
轟,青黑的光四濺,怪物痛苦的嗚咽聲此起彼伏,張青書忽然仰天發出一聲猙獰的大笑。裴景回頭,對上了一雙沒有眼白,黑得詭異的眼。
張青書的模樣在慢慢發生變化,頭發不斷伸長,皮膚越來越白,像是被水泡的太久,直至透明,身形猛的拔高。
他浮在空中,低頭,與裴景對視。
腳下那些不死的怪物陷入魔怔,把自己扭曲、盤旋著,以一個被折彎關在缸里的姿勢,絕望又痛苦地尖叫。
張青書桀桀笑起來,笑到最后,發出聲音,雌雄莫辯,已經徹徹底底成了一個怪物。
“我求死你們都不讓,非逼著我先殺你們。”
“那就殺了吧!反正這個地方,死的人也不少了!”
他手中的筆成利刃,一股詭異的威壓從四面八方滲透空間,懸在空中的紅鎖在咔咔咔動搖這一回的氣勢太過強烈,沙塵飛揚,把張家的院子旁的門都振開。
裴景早在遇到千面女的時候,就在猜想,他們這種怪物全盛時期,實力到底有多恐怖。現在算是見到了,張青書魔化的瞬間,忠廉村又下起雨來,潑天的黑雨淅淅瀝瀝,詭異陰冷。
天地黑云重重,遮蔽天光。
半空中,腳踏萬千橫鎖的怪物,一支筆,橫劃之間,天崩地裂。
裴景:“這就發瘋了?!”
而離奇的是,即便世界凄風苦雨,這口缸周圍都仿佛是一片圣地,白色的光淡淡,被某種和天地相融的力量守護著。張青書的力量根本碰不到這片地。
怪不得他需要依靠季無憂來雜碎這口缸。
裴景在光的范圍內不怕,可是季無憂暈倒后,就躺在雨中。
每一道血刃自天而降,都在地上留下焦黑色很深的痕跡,要是落在人身上,絕對四分五裂。
他把季無憂帶出來,就沒有理由讓他死在這個地方。
“你先想辦法,我去救他。”
裴景說完,站起身來,默念口訣,周圍出現一層薄薄的冰藍色的屏障,拿著劍就沖入雨中,跑到了季無憂身邊。
這里的邪氣惡意太重,季無憂在昏迷中也被驚擾,神色惶恐絕望,一身汗,手腳都在顫抖。
從天而降的血刃四面八方,裴景小心躲避,一個翻滾在地上,把季無憂抱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主角,還是個小胖子,有幾分吃力。裴景低頭看了一眼,他緊皺的眉頭,不由想:“大概這就是主角吧,天將降大任,于是前期磨難重重。”
張青書大笑:“我就知道你會來救他。”
漫天黑雨下落的速度,突然一下子變慢了,雨滴停在空中,時間停止,而后一滴一滴開始匯聚在一起,密密麻麻涌至一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怪物。
沒有實體,沒有五官,但怪物一腳踩過來的剎那,裴景周圍的冰藍屏障碎了。
他抱著季無憂瘋狂閃躲。
張青書嘴角咧出一絲猙獰的笑。
他以天地為書,執筆寫了什麼東西。
裴景耳邊嗡嗡作響,怪物就在身后,快要到缸的邊緣、白光范圍內時,忽然一行漆黑的小字浮現在他身邊,封鎖住了他全部的退步。
每一個字眼甚至清晰可見,他仰頭,發現一顆一顆,停在空中的雨,全部變成了字。千千萬萬,從上至下。
這場景,讓他頭皮發麻。
破舊的院子,橫空的血鎖,雨水變幻文字,最多的是殺。
那首七殺歌。
“殺,殺,殺!”
裴景想,張青書現在是真的瘋了。
一個極端到用自己的是非善惡觀要求別人的人,對自己卻更嚴。
張青書一輩子追求仁義禮智信,看著這一地在缸里養成的怪物時,終于被內心的憤怒和崩潰逼瘋。他知道自己制造了災難,一心求死,可只有事實血淋淋擺在眼前,才會明白是多深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