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影里,她能看清里面的場景,里面的人卻看不到她。
悟生坐在那里。很快,爬樓梯的聲音一點一點近,吱呀,門被推開,兩妖之一的紫衣女子手持杯盞,步履妖嬈走了進來。
她將鮮紅的血倒在杯子里,走到悟生身邊,指甲一點點劃過他的衣襟,嬌聲道:“小師傅,你要不要睜開眼看看我。”
悟生恍若未聞。
紫衣女人嬌笑:“你不看我,可是我想看你。”
“我一見你就傾心啊,小師傅。在這地方修煉成妖,整整四百年,我沒見過像你這麼和我口味的人。蛇性本淫,我是罪人,那麼你就是我的救贖。”
悟生依舊不言。
虞青蓮也不敢輕舉妄動。她半步元嬰,自然能清楚看見,悟生的身邊鎖了一層黑氣。那黑氣,不止是限制他的修為,更是限制了他的行動。她就說嘛,悟生即便再怎麼老好人,白綾都不可以能被扯下。
只是那黑氣到底是什麼?
虞青蓮有困惑,她身上沒有,季無憂身上也沒有,為什麼就悟生身上有這玩意。
紫衣女人伸出舌頭,是長而細的蛇信子,她眼睛一變也是濁黃的豎瞳。張開嘴,整張臉瞬間變形,五官消失,長出鱗片,成了蛇首人身的怪物。
想要一口咬到悟生的脖頸。而奇異的事情發現生了,那女妖牙齒剛觸上悟生的肌膚,突然渾身一顫,露出了極度瘋狂極度痛苦的表情。滋滋滋,圍繞在悟生身邊的黑氣,往她臉上涌,腐蝕掉了半邊臉頰。
“啊——!”她大叫一聲,捂著臉痛得在地上翻滾。重新化為人行,半邊腦袋只剩血肉。女妖目光驚恐,聲嘶力竭:“你——啊啊啊啊!”
悟生依舊閉眸。
他被摘下白綾,就不會再睜眼。
女妖氣急敗壞地從地上站起來,手中人血灌成的酒也撒了一地,她說:“可以!你好,你好的很,我碰不了你,那麼你這身血肉也沒存在的必要了,今天就把你先蒸熟了。”她氣沖沖地下樓,大吼了一聲:“來人。”
虞青蓮一愣。那黑氣……那黑氣限制了悟生的修為限制了悟生的行動,卻不讓這個世界的人靠近他,乃至傷害他。所以是另一種保護嗎。
她確定沒人后,走了進去。一直閉目跟睡著似的悟生,終于輕輕舒了口氣,然后睜開了眼:“你來了。”
少年彌僧的眼是淡金色,如寺廟里傳承不絕千年的佛光,純粹明凈到普化一切世間邪念。
虞青蓮笑起來:“你剛怎麼不睜眼啊,說不定,被你一看,那妖就洗心革面改惡為善了呢。你的愿望不是渡化世間所有人嗎?”
悟生難得地抽了一下唇角,有點無奈:“你在外面看了那麼久,就是等著看我出糗?”
虞青蓮:“不是啊。”她皺起眉來,認真道:“你身上被人下了咒是嗎,有一團黑氣繞著。”
悟生沉默一會兒,道:“我修為被限制,身體也無力。而且……我感覺壽元在慢慢散盡。”
虞青蓮一愣:“壽元散盡。”
悟生道:“是,我剛到這座村,從棺材里醒來就是這種狀態。本來一開始就該被處死,可是那些鬼怪都近不了我的身,他們沒見過這種情景,打算把我抬缸里。是這兩個女妖把我留了下來。”
虞青蓮眉心更緊,她伸出手,嘗試的去碰一下悟生的手,但是離奇的,那團黑氣并沒有攻擊她。
“我能碰你?那些鬼和妖卻不能?”
悟生抿了下唇,想說什麼,神色猛地一變,蒼白如紙。
虞青蓮忙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悟生的額頭滲出細汗,忽然整個人彎身,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虞青蓮震驚之余,馬上拉過他的手:“要不要我現在渡點靈氣給你。”
悟生說:“帶我先出這棟宅子。”
虞青蓮二話不說,攙扶住他,帶著他往外走。靠近悟生的剎那,她只感受到一陣寒意,像在扶著一塊冰。體溫越來越來冷,一點一點下降,仿佛馬上就要死去。
“張青書干的嗎?”悟生嘆息一聲,淺金色的眼眸莫測深遠:“可能這還是他給我的恩賜。”
虞青蓮氣笑了:“瘋子一個。他認為是善,那人就是善,他認為是惡,那人就是惡,可真能耐呢。”
悟生:“張青書處世,囿于他自己的原則。”
虞青蓮翻白眼:“是啊,殺人還講究。你估計是這輩子老好人當太多,又是佛門子弟,七殺罪一條不沾,這說不定還是他給你的恩賜呢。讓你不被這地下的妖和鬼侮辱,讓你這里不痛不癢的死去。”
悟生笑了:“有道理。不過若這樣死去是恩賜,說明等待你們的,會是更慘烈的結局。“
虞青蓮氣到不想說話道:“先找到裴御之吧。我們聯手弄死他。”
悟生忽然身體又是一陣僵硬,在出門檻的一刻,他的手指抓住虞青蓮的手臂,幾近痙攣。這輩子情欲不沾身,苦惱煩憂皆無,對于悟生而言,身體發膚之痛幾乎都不算痛。這是虞青蓮第一次看到他那麼難受的樣子。
悟生說:”必須出這個村子。“
虞青蓮信他,人在臨死關頭,對于事情的直覺,總是超乎想象。
她扶著悟生樓梯也不走,直接從欄邊跳到了較矮的屋檐上。